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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明珠台是業界航母事業單位,但旗下諸多子公司卻是股份公司性質,自然深諳商場那套叢林法則,出必殺,殺必果。
對於明珠台接下來的一些大動作,刑鳴跟虞仲夜獨處的時候一字也未聽對方提及,還是自己回家後在網上查看了一些小道消息。網上說明珠台這回打算遷址新建的CBD其實是看中了中心市區地塊的價值,它與某地產企業強強聯手,強遷該地塊上的國營老影廠,引發影廠上下諸多非議,矛盾完全激化。
近幾年,民營電影公司異軍突起,老影廠受體制所限,拍片跟不上時代審美,自媒運營又豁不出去,如今大多也是青黃不接,深陷發展瓶頸。
然而情懷是一個怪現象。老影廠這些年拍的片子沒一部叫座,就跟久病在床的老母親一樣,活著的時候遭人厭棄,一旦死了倒令人惦記了。當時的林思泉利用這兩個字險些逼退勁敵駱優,而今老影廠也使出同樣伎倆,令輿論矛頭直指虞仲夜本人。哀權力摧毀理想,嘆金錢謀殺情懷。
對於眼下這些紛爭,刑鳴深知自己斤兩。他幫不了虞仲夜。
撇下肉體上的歡愉之後,他覺得駱優說得也沒錯,自己不過是虞台長床上的小玩意兒罷了,他的理想在這個時代顯得彆扭、幼稚而空洞,他的價值只在性交時才能體現。
刑鳴盯著眼前這張數額巨大的支票,突發異想,倘若某天虞台長真的厭了,拿到這麼大筆遣散費倒也不虧。
愛情易變質,時間難倒回,只有錢這東西。
甚好。
半年試播期未滿,節目組遠不如《明珠連線》經費充足,為了最好的節目效果,刑鳴常常自解腰包。現在手頭寬綽了,出手愈發大方,把小慈父母連同一眾親朋都伺候得相當滿意。唯獨他自己滿意不起來。他突然與張宏飛失聯了。
打聽之後才知道,就在他與虞仲夜在臨水別墅纏綿的那幾天,張宏飛接到崗位調動通知,由牛嶺監獄調去強戒所,還是跨省調動。
事發突然,突然得有些蹊蹺。
刑鳴是從蘇清華告訴自己父親的遺言時才開始深入了解當年的案子。那個時候《經濟日報》已經倒閉了,刑宏奮筆疾書、振臂高呼的年代網際網路還沒普及,所以他曾發表過的那些報導都不怎麼好找,刑鳴在蘇清華的幫助下費了極大的功夫才找齊所有,其中不少還得益於他自己也成了媒體人。人脈寬了,路子廣了,事情也就好辦了。
刑鳴當時剛剛開始解剖死人,面對裝滿福馬林的屍池與醬紫色的屍體,心不跳手不抖,既不興奮也不畏懼,解剖台前毫無表情。
但他讀父親那些報導,常常感到後背冷汗涔涔,甚至在某一瞬間會突然手心冰涼,熱淚盈眶。
他驚恐,也驕傲。
市檢察長吃空餉造冤案,城建局長撐腰情婦搞違法工程,國有煤礦集團董事長雇兇殺害舉報人……樁樁件件都駭人聽聞,多少條命也不夠自己老爸折騰的。
那些報導里提過的大人物里,有些早些年倒台了,有些近幾日雙規了,當然也有極少數混得相當可以,一路官運亨通。
洪萬良就是其中一個。也是那些大人物里至今最發達的一個。
刑鳴本打算花一部分虞仲夜給自己的「零花錢」,用來收買張宏飛。錢通神,勢壓人,他過去無權無勢,好歹現在有錢了。
但跟人失聯以後,他又突然想到回家去探望母親----某種程度上說這是一個非常惡毒的念頭,唐婉現在急需要錢。錢能使鬼推磨,錢或許也能使一個三緘其口的母親對兒子吐露他父親含冤入獄的真相。
刑鳴把一沓錢扔在唐婉的面前。樣子不太好看,像嫖客打發妓女。他直接了當地問,沒想到唐婉一眼不看那些錢,也不看久未見面的親生兒子,她慢條斯理地攏頭髮,又慢條斯理地擺弄花瓶里的香水百合。她的臉一半在陽光下,一半在陰影中。
刑鳴注意到唐婉剪了劉海還染了頭髮,一種偏棕的栗色,一下令她更年輕了。不像他母親,倒像姊妹。
唐婉說,向家那些爛事她不打算再摻和了,她已經跟向勇提出了離婚,一個教人跳舞時認識的老闆一直對她很有意思,她本來嫌他說話聒噪過於熱情,從沒給過好臉,但如今一想這人還是人大代表,沒準還能幫助刑鳴在媒體圈裡發展。
刑鳴處心積慮地想訛詐自己的母親,沒想到對方竟用這麼避實就虛的一招輕鬆化解。
「你一直不喜歡老向我知道。」唐婉終於抬頭看了兒子一眼,目光殷殷,柔情似水,似乎想與兒子冰釋前嫌。
「向叔……挺好。」無所謂喜不喜歡,人家有親生兒子。
「我也不太喜歡,」唐婉嘆了一口氣說,「以後咱們娘倆就能好好的了。」
「你、你這……你這個女人真是……無可救藥了……」刑鳴結巴,一個以口齒犀利著稱的主持人竟然結巴。
婚姻家庭,責任承諾,對這個女人而言統統一錢不值。
他摔門出去。
在新一期直播開始前,刑鳴抽空去看了一回向勇。刑宏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所有美好的記憶都被消磨殆盡,他總是感到自己無處可去。向家算是為數不多的一個去處。
向勇現在又重新做起了餐飲生意,但不再是過去那個腰纏萬貫的飯店老闆,他現在中午賣盒飯,晚上開夜排檔。他是有大廚手藝的,以前唐婉在家從不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