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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頁

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蒼南連環姦殺案的疑犯叫丁洋。估計知道自己身負幾十條人命逃不了是死刑,所以拒不懺悔,對每個出現眼前的活人也都心懷敵意,這種敵意滲透於他的每個眼神甚至每粒毛孔。

    刑鳴盯著丁洋。丁洋也盯著他。他的眼神像打量獵物,眼底漆黑一片空無一物,瞧著確實可怖。

    兩個人幾乎無法進行正常交流。

    丁洋脖子一梗,把一張死氣沉沉的臉向刑鳴湊近一點點。他故弄玄虛地擠了擠眼睛,開始向刑鳴描述那些女性受害者被姦殺時的情形:「我扒下她褲子的時候,她拼命叫喊,試圖用手遮擋下體,我嫌她麻煩,就拿刀割斷了她的頸動脈,那血就跟噴泉似的,濺了我一臉……她才念初中,死了操起來都很鮮嫩……」

    丁洋說到這裡又舔了舔嘴唇:「說你很害怕吧,可你怕什麼呢?我在網上看過一些消息,你爸不是也強暴過女孩子,那咱們根本是同類……」

    如果不是獄警攔在他的身前,刑鳴可能會當場殺了丁洋。

    蘇清華是對的,虞仲夜也是對的,他本就不該來這個地方,他所有陰暗的過往都會被揭開,像舊疤痕重新被劃得鮮血淋漓,還往上頭撒鹽。

    採訪算是失敗了,刑鳴沒回台里,失魂落魄地開車在街上晃蕩一下午,最後直接回了家。

    晚上十點,他坐在家裡寫稿子,打算由這個連環姦殺案起頭,做一個性侵害相關的關注女性安全的系列專題,採訪對象就定在牛嶺監獄裡。他強迫著自己專注於筆下的稿子,卻始終心神不寧。

    聽見門鈴乍然響起時,刑鳴忽然感到有些懊悔。

    這地方久沒來過客人,連淘寶上買東西都由阮寧代收,快遞員從不上門。刑鳴仔細回憶,上回來人好像還是小區要選黨代表,幾位熱心的大媽挨家挨戶地吆喝居民去投票。正逢隔壁人家家裡添丁,還一添添倆,欲送喜蛋,於是兩撥人馬齊按門鈴,此起彼伏。

    刑鳴默默坐在房間裡,裝作不在家,任門外人鬧了一陣子,又任其漸漸消停。

    距今已經……大半年了吧。

    算不清楚確切日子了。刑鳴不喜與人交善,更懶得應酬街坊鄰居,幾扇窗,一張床,遮風避雨的地方而已,又不是家裡。

    獨處,獨居,獨自一人。說不上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其實只是習慣。就好比以前春節時候,別人是爆竹聲中一歲除,他卻在學校里寫作業,因為向小波要回家過年。

    這些點滴匯聚起來,成了缺陷,成了缺憾。

    刑鳴打開門才發現,來人不是南嶺,而是虞仲夜。來時按門鈴的是老林,但老林沒跟著進屋,退於台長身後,笑呵呵地跟刑鳴打聲招呼,就自覺地走了。

    刑鳴一邊把虞仲夜請進門,一邊跟他解釋來龍去脈,他頗覺不好意思,甚至有些慌了手腳,既想把地方收拾乾淨,又想端茶送果地招待領導,一時間反倒不知如何才好。其實他的房間不必整理,跟別的一個人住的雄性生物比較,算是能夠入眼的,倒不是收拾得多勤快仔細,只是這地方東西實在少。

    所以他不管這個地方叫「家」,灶頭上連口熱飯都沒有的地方,怎麼能算是「家」呢?

    「知道我為什麼來?」虞仲夜自己進來,問他。

    刑鳴一時還沒從台長親自登門的震驚之中緩過神來,束手束腳地站著,既搖頭又點頭。

    又琢磨了一下,肯定是那姓南的小子告御狀了唄。還真是心坎上的人,一點委屈受不得,這麼快就上門問罪來了。嗓子眼裡一陣發酸,刑鳴振振有詞地解釋,還含沙射影地挑釁,真實不是明珠台的立台之本麼,為了新人要破例了?

    「不說他,說你。」根本驢唇不對馬嘴,虞仲夜倒笑了,「今天去牛嶺監獄鬧過了?」

    刑鳴這才想起來,監獄方面一定是打電話告狀了,自己今天完全失態,被獄警攔著時還差點跟對方動了手。

    「剛誇過你懂事,又原形畢露,」虞仲夜看著面色不善,抬手招刑鳴過來,「什麼不好學什麼,現在連潛規則都會了。」

    「上樑不正下樑歪,我是有樣學樣,跟領導們學的。」刑鳴走過去,停在虞仲夜的跟前,但卻沒坐下,筆直挺拔地杵在那裡。看來虞台長沒把牛嶺監獄那點風波放在心上,還是為那南嶺的私事來的,刑鳴臉上不喜興,心裡不服氣,潛規則這事兒您乾的還少了?

    「小南不是你想的那樣。」虞仲夜一抬手臂勾住刑鳴後腰,將他整個人帶進自己懷裡。他颳了刮刑鳴的鼻子,又順手一提他的下巴,輕笑道,「不准再使小性子。」

    虞仲夜的嗓音太好聽了,帶著一點點氣息的顫音。像三九寒冬里煨過的一壇酒,醇厚甘柔,從耳朵里進去,一直燒遍臟腑。

    刑鳴無端端地熱了臉,大概是在這嗓音里醉了五六分,可人在懷裡已經老實,嘴上依然不饒人,咕咕噥噥的:「只許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沒這個道理。」

    虞台長看著他。微微眯了眼睛,唇邊那點柔和的謔意不見了,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刑鳴不敢再頂嘴,也望著虞仲夜。一向冷冰冰的地方突然有了人氣兒,於是那點在乎、酸楚、心痛從心裡的犄角旮旯處全翻騰出來,再從他的眼底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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