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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離開林思泉的病房,刑鳴就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而今這點情緒實在顯得太酸了。幹嘛非得跟一個年輕後生較勁呢?不就是寫推薦信麼,提筆一揮的小事,渡人渡己,何樂而不為。
新人換舊人,歡場如戰場,刑鳴很明白這點。何況是他自己先一步當了逃兵,丟盔棄甲。
所以他沒理由介意,沒立場酸楚,沒資格心痛如絞。
在醫院的走廊過道里撞見向勇與向小波,向小波坐在輪椅上,腿上打著石膏,看著不算嚴重,估計是又在外頭惹事了。兩個人都沒看見刑鳴,刑鳴沒打招呼轉身想走,沒想到偏又撞見唐婉。唐婉剛從取藥處拿了藥,見了兒子,露出吃驚的表情。
刑鳴身板遺傳父親,五官遺傳母親,算是占盡了父母的便宜,但每次看見唐婉,也都由衷覺得,這個女人可真美啊。
唐婉大概剛剛從舞蹈學校回來,還沒來得及卸妝,衣服飄擺著寬大的水袖,淡紫色的裙角幾乎曳在地上。什麼「翩若驚鴻,婉如游龍」,什麼「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多好的詩句唱詞都是形容她的。門診大廳里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還有一個看上去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仰著臉痴痴望著,對唐婉說,阿姨好看。
阿姨?刑鳴在心中冷笑,倘使自己早點結婚,唐婉這會兒都是奶奶了。
坐在輪椅上的向小波一會兒哭咧咧的,一會兒又衝著向勇唐婉大呼小叫,叫爸,叫媽。
他們樂在其中。
刑鳴坦然地與這一家三口擦肩而過,目不旁視,毫無表情。
他突然又改主意了。
下午回到明珠台,南嶺又跑來認錯,這回誠懇多了,還送了東西。
一隻灰色的鴕鳥皮錢夾,驢牌,官網上標價一萬二,看樣子是下血本了。
這東西是別人孝敬給趙局的,趙局不通時尚不知潮流,甚至分不清男款女款,心道還沒茅台實惠,隨手就賞給自己的情兒了。
情兒又給了她自己的弟弟,讓他去孝敬不知為何開罪的領導。
刑鳴當然是識貨的。拆了精美的禮盒包裝,低頭掃了一眼裡頭的東西,又抬臉注視南嶺,也不說話。
南嶺被刑鳴這眼神盯得怕了,索性搬出自己的後台:「這也是虞老師的意思……」
從那一家三口那兒累積的不快有了宣洩之處,刑鳴不愛聽這一聲「老師」,直接打斷南嶺:「你說行賄是虞老師的意思,還是造假是虞老師的意思?」
沒成想連台長的面子也不給,南嶺臉上笑容徹底消失了,一張臉煞青煞白。
「地址我一會兒給你。」刑鳴的態度看似緩和一些,「你晚上來我家吧,十點以後。」
「什……什麼意思?」南嶺愣了愣,結巴了。
領導家,晚上,還是十點以後。這是一種信號。
明珠台那點男淫女娼的八卦天涯上都有,進了這個圈子就別想出淤泥而不染。南嶺初見刑鳴時,一眼就認定對方是「那種人」,雖說媒體人里直男不少,但直男沒那麼冷艷,直男也沒那麼拿勁。於是他更知道不能隨便往領導家裡跑,比如他姐姐,一來二去就被那個又老又餿的趙局拐上了床。
「放鬆點。」將驢牌禮盒隨手扔往一邊,刑鳴的眼神三分曖昧七分冰冷,嘴角似笑非笑地翹了翹,「你得讓我看到物有所值。」
適逢阮寧敲門,刑鳴揮手送客。南嶺失魂落魄地退出辦公室,前腳剛走,刑鳴就把那隻驢牌的皮夾塞回盒子扔給了阮寧,說,送你了。
阮寧受寵若驚,嚎足了五分鐘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干正事兒的,他說,新報上去的選題有一個沒過審。
「哪個?」
「就是那個蒼南連環姦殺案。」
《東方視界》的儲備項目有幾個,也都拍了大量素材,其中有幾個選題在刑鳴看來很值得探討,但最近組裡有人聽他公安局裡的朋友透露,這兩天警方就會披露蒼南連環姦殺案的細節,必會引發社會關注。這案子在上回廖暉舉辦的慈善晚宴上聽人提過一句,當時就很令他介意。新聞最重時效性,他決定先別的媒體一步,做個相關的專題出來。
阮寧說:「王編輯說選題挺好,但別人報審都能過,唯獨你不行。」
「為什麼唯獨我不行?」刑鳴沉著臉問。
阮寧吞吞吐吐:「王編輯說原因你自己知道,還說,蘇老師也不建議你做。」
原因刑鳴當然是知道的。
強姦殺人犯……強姦犯。
他被這三個字戳了十年脊梁骨,刀刀都見血。
老陳背地裡下刀子,把刑宏當年的案子傳得明珠台內人盡皆知。所以王編輯感慨,蘇清華猶豫,無非都覺得孩子不容易,何必做節目還揭自己的傷疤,自找不痛快。
關於刑宏當年的案子,刑鳴直截了當地問過蘇清華,但蘇清華本是局外人,對此知之甚少,他讓他去問自己的母親;刑鳴旁敲側擊地問過唐婉,當時唐婉正準備去跳舞,她將頭髮仔仔細細地梳好、綰起,一絲不苟,過了很久才說,你爸爸是個好人,別的……我都忘了。
刑鳴向來聽不進勸,當天就派了一個女記者去看守所採訪,結果女記者回來以後哇哇直哭,說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人。別的小組的記者還在外頭採訪,不得已,刑鳴只得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