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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刑鳴不戀戰,扭頭就走,他不噁心駱優,甚至也不噁心虞仲夜。他噁心自己。

    他會錯了意,表錯了情,本就是我賣你嫖的一場交易,該。

    「欸,刑鳴。」

    沒走出兩步,聽見身後的駱優喊他,刑鳴回過頭。

    駱優出了電梯門,摘下腕上的表,沖刑鳴嫣然一笑。嘴角破了皮,臉頰也青了,但笑得仍然好看,他當著刑鳴的面甩手出去,浪琴表劃出一道金燦燦的弧線,隨他的手勢飛出了窗口。

    二十層樓的高度,下頭是那片人工湖。

    刑鳴一下子愣住了,這種愣連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僅能看見,還能聽見。就像全身的骨頭都在瞬間凍得結結實實,但一碰就碎了。咔咔的,一片廢墟。

    「老大,直播就快開始了。」阮寧不敢碰他,只顫顫地喊了一聲,他怕刑鳴會不顧一切地跟駱優玩命,也怕他自己從二十層的窗子口跳下去----看上去他好像真的打算這樣。

    周圍人幾乎全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等著,這樣兩個天之驕子似的人物打起來,多稀罕,多熱鬧。

    但刑鳴沒讓那些人遂願,只是愣著,沒再次動手。

    直到駱優轉身走了,他仍愣在原地。靈魂出竅似的愣了半分鐘,才回過魂,向那顯然被嚇到了的老學究微微露了個笑,便領著他坐另一部電梯,回到演播大廳。

    最令人擔心的還是節目。但今天的《東方視界》居然更令人驚喜。刑鳴語速放慢了,態度平和了,他在節目中罕見地擺出傾聽者而非拷問者的姿態。嘉賓們如釋負重,卸下防備的情緒便越聊越深,就連現場的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這是節目開播以來最張弛有度的一期。

    蘇清華坐在台下直感欣慰,他的徒弟成長了,不再是那個膽氣過人、但稍嫌用力的毛小子。

    刑鳴自己也覺得自己今天發揮得不錯,他完全忘記了虞仲夜,也忘記了刑宏,撇了那些情情愛愛是是非非,他熠熠生輝。

    只是臨節目結束前幾分鐘,刑鳴臉色突然變得煞白,他給現場導播打手勢,意思是讓對方趕緊切換廣告。

    演播大廳在他抬手的一瞬間,暗得邪乎,靜得離奇。

    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了。

    心臟很難受。打個比喻,這種難受,就像往心臟里摻了一把碎玻璃,它們四處亂竄,把整個胸腔全劃爛了。

    刑鳴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扶著主播台,竭力支撐自己不倒下去,但卻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地跪了下去。

    觀眾席出現騷亂,幸好導播已經及時切換了鏡頭,電視機前的觀眾多看了幾個廣告之後,直接看見了片尾字幕。工作人員衝上台來扶他,卻被刑鳴一把推得老遠。他掙扎著去摸兜里的藥片,還沒摸著,人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在明珠台這樣的地方,流言是一定有的。一個人嚼五分鐘舌根子,口傳面述,再隱秘的事情也都成了人盡皆知的笑話。

    傳進虞仲夜的耳朵里,那些笑話便被掐頭去尾,只剩下最聳人聽聞的部分。

    一說刑鳴,說他跟駱優為了一塊舊錶大打出手,直播結束前忽然暈厥倒地,被送上救護車的時候,心臟已經停跳了。

    另一說便是林思泉,說他那天的救場是自導自演,台里稀稀落落傳了些謠言,所幸目前還沒人夠膽子傳到外頭去。

    沉穩機敏的林主播或許瞞得過所有人,唯獨不可能瞞過駱優。想想也是,兵者詭道,兩方對壘,一方忽然得勢,另一方哪怕無中生有,也非得找出對方的破綻不可。

    何況,他也未必能瞞過虞仲夜。十年,太親近又太熟悉,一言一行一點心思,班門弄斧。

    虞仲夜知道這謠言的頭是誰起的,老陳興許也知道,但兩個人心照不宣,都不說破。

    駱優第一時間就跑來認錯,不為別的,就為那塊浪琴表。他說他以為那是虞台長的表,他的想法很誠懇,很清純,也很坦蕩:虞台長是他欽佩的師父、渴慕的長輩,他像那些痴男怨女交換信物一樣,送出去一塊朗格,理應也換一塊別的回來,直到電梯口被莫名其妙砸了一拳,才反應過來那可能是刑鳴的東西。

    駱優隻字不提網上支持率被大翻盤的事兒,一臉的情意拳拳,一點也不怕這麼不符身份的話硌了他的牙。

    因為太誠懇太清純太坦蕩,虞仲夜當然不能怪他。

    他輕拍駱優的肩膀,承諾那期《新聞中國》是否真是救場,台里一定會查清楚。

    幾乎同時間,經過兩天搶救的刑鳴終於脫離危險期,從普仁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轉去了高幹特需病房。

    晚上九點多,有風無雲,天像一塊鉛板。黑色賓利一路疾馳,駛向普仁醫院。

    「怪我嘴太碎,是我惹的禍。」一路上,老林都在檢討,「那晚上你跟幾位領導喝多了,我本來想讓刑主播過來看看,可他沒接電話,後來還是駱少送你回去的。以前我收他手錶的時候可能提過一句,沒想到他真敢把你腕子上的東西給擼下來。」

    「算了。」虞仲夜神情很淡,倒似不怎麼介意,「都是小孩子,爭強好勝是難免的。」

    「那晚上我確實嚇著了,我還以為你胃裡那點老毛病又發作了。」

    「還是上了年紀。」虞仲夜微微搖頭,「也奇怪,跟喜歡的人喝酒,千杯不醉,跟不喜歡的人喝,一杯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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