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頁
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忙著趕製節目,他在台里熬了幾個通宵,沒想到躲進廁所洗漱完畢,一出門就撞見同樣早起的林思泉。今天《新聞中國》的輪班主持是駱優,不是他。
林思泉是個認真的人,認真二字,有時無異於呆板。
聽說他十年如一日,堅持早起開嗓練功,每次播音之前,每篇稿件都會由他親自核對,再抑揚頓挫、逐字逐句地反覆練習,就跟大學裡每天晨練普通話的播音系學生似的。圈裡人管主持人播錯音、念錯詞叫「吃螺絲」,常在河邊走的新聞主播或多或少都吃過螺絲,唯獨林思泉的口播精確到秒,風格沉穩大氣,從業十年,從未出錯。
刑鳴對此自愧弗如,他貪新鮮又缺耐性,如此日復一日的單調工作,做不了。
節假日,台里人沒往常多,兩人打了個招呼,刑鳴先謝過了對方借來的導播幫了自己組裡的新人一個大忙,又問:「虞老師今天會來嗎?」
「聽老林說,一早就帶著駱優出去了。虞總計劃成立一個電視新媒體技術公司,這種全新的數位化播出方式極大程度挑戰了地方廣電的權威與收益,他得身先士卒,趁地方還沒去總局施壓,先跟上頭人打招呼。」林思泉稍一思索,道,「現在想想,虞總非把駱優從東亞台挖過來,應該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林思泉能想明白的事,刑鳴自然也是一點就透。
守業更比創業難,虞台長上任之後,明珠台大動作頻出,破的是陳規舊制,掙的是真金白銀。但要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並不容易,時刻如處風暴中心,四面八方都是要將你絞碎的壓力。
好在中國辦事中國特色,盤根錯節的人際關係網,講究的是一榮俱榮,官官相護。
刑鳴不由佩服。駱優是個人才,不止在他專業水平這一方面,他被東亞傾全台資源打造成現在這般玲瓏多面無可挑剔,得益的卻是姓虞的這隻老狐狸,借對手磨快自己的刀,而後又收回來,使得無往不利。
「說真的,挺羨慕你的。」林思泉見刑鳴不說話,自己說下去,「我在明珠台,幹了十年播音工作,『逆水行舟』的道理明明懂,結果卻還是什麼本事都沒學到。像你就好了,採編導播一手抓,每一期節目都是一場歷練,每一期節目之後都能脫一次胎,換一次骨。」
「也不能這麼說。」刑鳴天生共情能力弱,不擅安慰他人,他目光游移,態度明顯敷衍,「光泉哥這嗓子,全國的播音主持人里就沒幾個能比得上。」
「如果不能留在《新聞中國》,我可能會離開明珠台,去讀研進修。」林思泉毫無察覺對方正尋思著怎麼結束這場令人彆扭的對話,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你或駱優這樣有天賦的人,我一畢業就加入明珠台,幹了兩年雜活,偶爾充當娛樂節目的熱場導演。其實我的性子幹不了那個,每次豁出臉面上台,下場就想嘔吐。那天我唱唱跳跳結束便在場外頭練基本功,正巧被路過的虞總看見,他與當時的台長雷總是大學同學,就跟對方提了一句,說『這孩子不適合娛樂節目,但基本功不錯,有機會讓他試試新聞播音吧。』」
百度百科上有明珠台台長的詳細資料,何時由仕轉文,何時又棄文從商,但刑鳴發現,自己對虞仲夜仍一無所知。
他看著林思泉,終於露出一點感興趣的表情。
「一句話影響了我的半輩子,於情於理,虞總都是我的恩人。」林思泉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似有淚水盈於眼睫,半晌才幽幽嘆出一口氣,「新人笑,舊人哭。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旁人若是聽見這段話,大約都會理解成知遇之恩,刑鳴卻是知根知底的。他這個「新人」突然有點同情起林思泉這個「舊人」,對方跟自己的情況竟不一樣,同是爬床,自己是居心叵測,別有所圖,人家可是一腔衷情,只為報恩。
想了想,他說,現在觀眾投票還沒出結果,你也未必會離開《新聞中國》。
林思泉搖頭:「半個多月,網上的支持率始終維持在三七開至二八開之間,這樣還能扳回來?」
刑鳴點頭,肯定地說:「能扳回來。」
希望渺渺,林思泉聲音懨懨,似乎並不相信:「如果是你遇見我這情況,你會怎麼做?」
刑鳴略一思忖,道:「我只要五秒鐘。」
刑鳴告訴林思泉,如果值機導播願意配合,假裝失誤,讓解說、同期聲與畫面斷裂形成空鏡頭,那麼只要5秒就夠了。
只要5秒,也只能5秒,長了容易釀成直播事故,誰也背不起這個鍋,短了觀眾又壓根反應不過來,5秒之後,你便臨危救場,即興口播一段兒,回去再找兩個營銷號,推波助瀾這麼一炒----目前觀眾支持率雖不呈均勢,但也不至於毫無希望。你林思泉畢竟是「國嗓」,十年新聞播音路,這把嗓音這張臉,對絕大部分觀眾來說已是習慣,借這機會把習慣炒成情懷,十之八九就成了。
情懷是什麼?是慈母手中線,是丹心照汗青,是落花時節又逢君。總之,那些詩詞裡哀哀怨怨的東西,群眾們很吃這一套。
林思泉當場倒抽一口冷氣,目瞪口呆望著刑鳴,這小子膽兒也太肥了,幾億觀眾面前這麼玩兒,不怕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