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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刑鳴也微微一勾嘴角,挺直脊樑,走向電梯口。一直往上走就是住院部特護病房。

    第34章

    刑鳴在特護病房裡見到了崔皓飛,臉型瘦長,眉生得濃重五官倒清秀,雖體型單薄,但一雙眼睛賊似的亮,跟視頻里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天才幾乎一個模樣,很契合他的想像。

    看著傷勢不重,他正在看一本書,見刑鳴進來,便把書闔上,放在了醫用床頭柜上。抬起頭,微微一仰下巴,挺囂張地問:「帥哥,你哪個科室的,怎麼以前沒見過?」

    刑鳴開門見山,自我介紹,剛剛說出自己來自明珠台,崔皓飛就冷笑了,他一把將吊水的針頭扯出胳膊,以染血的針尖朝刑鳴揮舞兩下:「滾遠點,我有愛滋病。」

    刑鳴不是沒見過愛滋病患者。以前明珠連線邀請過一個感染愛滋病的癮君子,晚期。三十出頭,瞧著又老又柴,四肢潰爛流膿,帶著催人嘔吐的味兒。他知道自己死期不遠,情緒由始至終特別平靜,說,我這些年受盡白眼,現在只希望有人願意抱我一下。

    刑鳴就走上前,在演播室內滿座觀眾的驚呼聲中,抱了他一下。

    刑鳴跟那位暗戀自己多年的李醫生聊過崔皓飛的傷情,知道他攜帶的是B肝病毒,不是HIV,何況他一眼已經看出,不過就是一小孩兒,紙糊的老虎擺威風,虛張聲勢,唬唬人的。

    「巧了,我也有病,胃十二指腸潰瘍,輕度遠視,還有間歇性狂躁症。」刑鳴扯了一隻塑料椅子,坐在病床前,拿起床頭柜上一隻未削皮的蘋果,白大褂上蹭了蹭,咬下一口。

    崔皓飛鼻腔里哼了一聲,放下針頭,打定主意絕不開口。

    不管問什麼對方都是一副「我自巋然不動」的臭臉,談話完全無法進展,刑鳴決定另尋突破口,瞥眼看見床頭柜上放著的那本書----《數學建模試題精選及解法歸納》,他微露一笑:「如果你打算參加這屆全國大學生數學建模競賽,我們可以討論討論。」

    崔皓飛終於開口了,斜斜睨來一眼:「你一個新聞記者還懂這個?」

    刑鳴道:「略懂。」

    這兩個字是自謙也不是,他大學那會兒是校隊的主力,出國比賽還蒙了個獎回來,但到底用進廢退,兩年沒碰過的東西,冷不防再拾掇起來,難免生疏。

    刑鳴就經濟學與軍事問題中的具體建模案例講了講,崔皓飛細細聽著,一雙濃眉漸漸舒展,臉色總算好看一些:「好像你也不算太蠢。」

    刑鳴簡直要笑,這種「別人都傻逼,就我一人兒牛逼」的畫風再熟悉不過,這小孩兒確實有點意思。

    不過說到底,曲線救國才是目的,再往深里聊,恐怕就得露怯了,他適時打住切入正題,不僅要求崔皓飛接受採訪,還邀他上《東方視界》。

    也不知道算不算同「性」相吸,崔皓飛的態度竟軟下來,雖仍不答應,卻也不再是一副刺蝟模樣,言語輕狂,逮誰扎誰。他坦白,自己感染B肝跟同性性交一點關係也沒有,只不過某天走在路上心血來潮,去街邊的小店打了一個耳洞。

    但沒人信。

    訛傳不止,感染病毒從B肝變成了HIV,感染途徑從獻血變成了同性群P亂交。何謂人言可畏?原來全國最頂尖的高等學府也一樣。

    少年人有少年人的血氣方剛,崔皓飛輕描淡寫說完了自己的事兒,直截了當地問:「上了你的節目,能不能消除這種偏見與歧視?改變咱們國家同性戀群體的生存現狀?」

    刑鳴仔細想了想,然後回答,不能。他的風格一貫冷血,說好聽點是實事求是,醫院實習那會兒,從不以善意的謊言給臨終者心理安慰,棄醫從文以後也從不給受採訪者空頭承諾。

    「那還要你們這些媒體人幹什麼?占茅坑,吃空餉?譁眾取寵,博人眼球?」崔皓飛翻眼,朝刑鳴掄起那本數學建模書,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刑鳴也不多糾纏,隨手奪下對方手中那本磚頭似的試題書,又扔回了床頭柜上,他起身說,你會上我的節目,我明天再來。

    刑鳴踏出門診大廳,走在去地下車庫的路上,被人從身後喊了一聲。

    回頭,一輛賓利緩緩駛出,剛才喊他的人是老林。車嘎一聲停在刑鳴身前,老林探出頭,招呼他上車。

    刑鳴稍稍彎下身,把臉湊近車窗玻璃,對后座的虞仲夜說:「我開車了,車就停在醫院裡。」

    虞仲夜不說話,倒是駕駛座上的老林一貫體貼:「車鑰匙給我吧,晚些時候我給你取回來。」

    既然老林這麼說了,刑鳴便放棄抵抗,乖乖上車。這幾天他都沒見著虞仲夜,但對自己的處境認知清醒,台長的秘密小情兒麼,而且不是「唯一」是「之一」,台上拼實力,台下拼床技,還得呼即來,揮即去。

    車上,老林嘖嘖讚嘆,絲毫不吝讚美之詞:「虞叔,刑主播是真真的好看吶!穿什麼都挺拔,穿什麼都像什麼,方才就露一個背影,我就知道鶴在雞群,是他沒跑了。」

    老林說這話的時候,虞仲夜就轉頭看著仍穿一身白大褂的刑鳴。審度物件似的打量片刻,又伸手握住他的下頜,將他的臉拉近自己。

    刑鳴不敢動,微微仰著臉回視虞仲夜。虞仲夜的眼神與往常不同,不同在哪兒又說不上來,若要硬打比方,便像極黑極靜的夜空上幾簇星火跳躍,刑鳴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種眼神或許就叫「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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