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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刑鳴第一次見虞仲夜便覺得他眼熟,這種眼熟在文學作品裡常被描繪成「一見鍾情」,始於風風火火,終於轟轟烈烈。但刑鳴不是。在那個窗外有雨的書房裡,他確實從虞仲夜的身上看見了刑宏的影子,雖然其實他們長得完全不像,刑宏的英俊更加敦厚親切,大約就是人們常說的接地氣,但虞仲夜卻似生來高高在上,一言不發時也有大盤在握之感,他的眼睛輪廓很美,嘴唇的弧度也顯得多情,整張臉唯有眼角處微有細紋,但這點經歷與閱歷反倒為這張臉平增魅力,絲毫不令人覺得滄桑。
刑鳴死死盯著虞仲夜的眼睛,渴望從那裡得來一點回應,不快也好,嘲弄也罷,總之得有那麼一點東西,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物件,一隻玩寵,能隨隨便便丟之棄之。
昨晚上他倆之間明明炙熱得容不下再多一個人,可這會兒虞仲夜的眼睛幽深冷淡,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如此目光交織半晌,刑鳴突然泄氣,所有曾經屈從於這個男人的怨恨全都冒出頭來,並且立馬化為報復的念頭。
你問我願不願意,明珠台台長對比盛域集團總裁,一山還有一山高,有什麼不願意的。
刑鳴把自己投向虞仲夜的目光收回,轉臉對廖暉露出一笑,笑得毫無廉恥,娼氣十足:「挺好,我也想跟著廖總多學習。」
廖暉大笑,然後沖虞仲夜眨眼睛:「謝謝姐夫!」
虞仲夜也笑,兩個男人又聊了些什麼,金融時政相關,但刑鳴沒聽清楚,從剛才開始,他的耳膜就轟鳴得厲害。沒過一會兒又來了一個男人,尖腦袋,半禿,但鬍子花白茂密,像倒長的蘿蔔。聽那尖腦袋說話,好像是美協的人,想請虞仲夜為他們承辦的一個畫展題字。
尖腦袋一來便極盡奉承之能事,把虞仲夜的字與畫都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花白鬍子風中招展,唾沫星子四濺飛舞。
虞仲夜以一種特別雲淡風輕的笑容將對方的恭維化解於無形,接著他們就聊開了,聊特高雅的,也聊特低俗的,聊山水意趣墨韻新象,也聊最近剛被美協除名的一個「聚眾淫亂」的知名畫家。
廖暉聽不懂,更沒興趣,於是起身跟虞仲夜說,姐夫,我帶小刑走了。說完就把刑鳴從椅子上拽起來。
刑鳴聽話地跟隨廖暉,沒走出多遠,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虞仲夜一眼,但虞仲夜與那位美協的畫家談笑風生,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他已經走了。
偷雞不成反蝕米,那點報復的快感瞬間蕩然無存----這個男人根本不在乎。
也是,又不是兩情相悅,不過是各自付出,各自攫取,一場皮肉交易罷了。
盛域的廖總車如其人,外觀輕薄張揚,色彩艷麗似最毒的蛇。據悉是最近才決定投產的概念車,市面上還沒得賣,幾個月後才會在某一線城市的車展正式問世。兩人坐上車,廖暉問刑鳴:「上哪兒?」
「哪兒都行。」刑鳴把頭側向一邊,剛才笑得多艷,這會兒便有多蔫兒,反正,遠離那隻老狐狸就行。
一路上基本都是廖暉喋喋不休,刑鳴高興搭話就搭兩句,不高興搭話就沉默,聊到後來,廖暉自己也嫌沒勁,他說,我還以為你們主持人都伶牙俐齒的。
「台里有伶牙俐齒的。」
「可你們台長只器重你。」見對方又不說話,廖暉自己說,「我說,虞仲夜待你挺上心啊。」
刑鳴不再望著窗外那一片藍得邪乎的海,扭過臉來望著廖暉。
「怎麼?這麼蔫不唧兒的,不信?」廖暉同樣轉過頭來看著刑鳴,臉上露出一種奇異複雜的笑容,「我跟他認識比你久,他可從沒把枕邊人帶出來見過人。」
他對刑鳴另眼相待還有別的原因,吃別人吃剩下的他嫌噁心,但睡虞仲夜睡過的卻感到格外有面子。
刑鳴垂下眼睛,看見廖暉腰上繫著一條愛馬仕的皮帶,明晃晃的字母就在正中間,除了顏色,與自己被虞仲夜收走的那條一模一樣。
廖暉從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攬過刑鳴親了一口,大擺金主的派頭:「寶貝兒,你要喜歡,我就送你一身行頭。」
吹海風,看海景,嘗海鮮,廖暉難得想著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攻陷奪取,刑鳴卻煩透了這種談戀愛似的進程,大家都是成年人,一言相合就該脫褲子,何必浪費時間。
便主動說,還是回酒店吧。
廖暉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樂得刑鳴比他還願意切入正題,於是迅速發動十六缸引擎,又把人帶了回去。
晚上十點不到,正在房裡練字的虞仲夜聽見一陣砸門聲。
打開門,一個人便栽倒在他的懷裡,是刑鳴。他似狂奔而來,張著嘴斷斷續續地呼吸,臉上身上都有血跡。
「我……做不到。」刑鳴把頭埋進虞仲夜的胸前,聲音顫抖。
虞仲夜微微皺眉,捏著刑鳴的下巴抬起他的臉,拇指摩挲過他的眉弓眼眶,接著又拭了拭他臉上的鮮血----沒受大傷,只是臉頰微腫,額頭稍稍磕破了點皮。臉上沾著的是別人的血。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刑鳴半跪在地,死死抓住虞仲夜的雙臂,重複說著,我做不到。
不過兩分鐘,廖暉也帶人衝進了房間。他頭上有道滲血的口子,像是一張腥紅的嘴,但瞧著嚇人,估摸傷勢還好,人還精神,怒目圓睜,沒暈沒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