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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滾,我是直男。」刑鳴抬手阻止阮寧過分靠近,面上笑意倒自然不少,「你在台里的時間不短了,這次新節目也是你的機會。你雖然還沒考出記者證,但我會先給你頂著,新節目的外訪單元就由你出鏡。多參與,多學習,參考實例是成功捷徑,你考慮好自己的發展方向,在能力範圍內我一定幫你,我想你總不願意一輩子都給人當助理。」
這話說得漂亮,但其實多半也是礙於現實,眼下贊助商還沒著落,節目經費有限,沒錢再請新人。
但阮寧不知道,臉孔上的喜氣浸潤眼角眉梢,點頭直如蒜搗。刑鳴勾著手指召喚阮寧靠近,伸手就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說,現在把我說的話都記下來,上點心,再記不住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阮寧記下了全部的工作內容,離開辦公室前還一步三回頭,不時以感激的目光瞟向刑鳴一眼。
刑鳴微笑著沖他擺了擺手,然後起身,反鎖上了辦公室的門。
目前他正計劃著重新組建一支團隊,被人落井下石挖牆腳的事兒,這輩子不想再遭遇第二次。刑鳴提醒自己收斂脾氣,做個恩威並施、善解人意的領導,最不濟也得記得組員的名字,熟悉他們的喜好。
他發現原來所謂領導的藝術,也不是那麼難的。
當然,做個好領導不光只是脾氣好,還得獨有眼光,能令明珠不蒙塵,發現一些尚未被別人挖掘的人才。
有些人讓阮寧去請就好,有些人還得自己三顧茅廬,親自出馬。
第14章
其實在莊蕾之前,《明珠連線》還有一個主持人,蘇清華,正是他一手創辦了《明珠連線》,奠定了明珠台至今無人超越的地位。
不同於莊蕾娓娓道來的風格,蘇清華眼光毒辣,語言精妙,他的主持風格獨樹一幟,時而很激進,像個瘋子,時而又很浪漫,像個詩人。
「總有人得替社會上的少數人發聲。」
蘇清華也說過這句話。
當時蘇清華主管《明珠連線》,大有一派我以我血薦軒轅的精神頭,他炮轟無作為的領導,批判發瘟的社會,他主持時不與新華社統一口徑,甚至公開發表違背公序良俗的觀點。電視圈的同行都說從未見過這麼大膽敢言的媒體人,而老陳對這檔節目的評價是盡幹些不著調的事兒,給老百姓添堵,給共產黨添亂。
大膽敢言的結果是血淋淋的,蘇清華在一次採訪途中突然遭襲,一夥手持鋼筋條的人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且打且追,直至他倒地不起。兇犯至今未被繩之以法,警方說是搶劫,但明珠台里一直有傳言,蘇清華因言獲罪,惹惱了不該惹惱的人,所以才落得這個下場。
事情朝著非常邪惡的方向發展了。蘇清華因脊柱受傷致下肢癱瘓,再幹不了主持人這個老本行,他靠工傷補償勉強度日,住在十幾平米的老公房裡,曾受他資助的幾十個貧困生,只有兩個偶爾回來探視一眼,別的一概杳無音信。
蘇清華人雖癱了,可一顆心卻從未遠離新聞媒體圈。他對明珠台這些年的變化痛心疾首,曾在自己的微博上長篇撰文,痛斥如今的明珠台已經面目全非,矛頭直指新台長虞仲夜。
憑心說文章不錯,字字句句透著學識與風骨,理想與情操,但這番話在更多人看來既嗔且怨,像極了一個失意者的牢騷,所以也沒引起什麼大波瀾,只有一家而今已經倒閉的小報曾派記者採訪,問他,這麼牢騷滿腹,是不是因為與新台長不睦?
蘇清華搖頭,說,這個世界變了,我和你都不再適合這個江湖,因為我們太念舊。
這是《喋血雙雄》里發哥的台詞。
刑鳴遠在入行之前就認識了蘇清華。彼時蘇清華與刑宏同在經濟日報工作,年輕英俊,意氣風發,完全不似現在這般形銷骨立。因為他有那麼點遙遠的俄羅斯血統----八分之一或者更少----他的容貌頗具洋味,頭髮天生微黃,及至肩膀,眉弓高隆,眼窩深陷,眼珠還帶點好看的菸灰色。他比刑宏年輕幾歲,他們都是理想不死的年輕人,一起寫詩,玩音樂,一起跑新聞,寫文章。曾經刑鳴七八歲,看著刑宏唱歌,蘇清華彈吉他,看著刑宏喝著泛著酸味的德國黑啤,蘇清華捻著煙屁股吞雲吐霧。他們都穿著洗舊了的灰色毛衣,他們的臉孔像花兒一樣招展。
那是一首古老的義大利船歌,刑鳴一直記得那首歌。
在這夜晚之前 請來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亞 桑塔露琪亞
在這黎明之前 快離開這岸邊
桑塔露琪亞 桑塔露琪亞
年華逝去了,肉體枯萎了,理想泯滅了。這個男人像一隻菸頭,燃燒著最後的壯麗的星火,被時代的洪流無情地熄滅了。
刑鳴管蘇清華叫「師父」,對於新節目的製片人,從專業角度,他對蘇清華百分百認可與放心,他初入行那會兒,但凡碰見難題定會向蘇清華請教,但想來這麼個刺頭兒,不會令虞仲夜留下什麼好印象。
辦公室里,刑鳴與蘇清華通了電話,畢恭畢敬問他對新節目的想法。蘇清華給刑鳴的答覆直接了當,對於這檔創新的新聞辯論直播節目他既不看好也不支持,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傳統新聞業的前景十分悲觀,掛掉電話之前,他說,理想已死。
儘管蘇清華兜頭潑來一捧冷水,但新班底仍在按部就班地搭建中,事情進展還算順利,兩個成員率先入組,一名前期策劃叫王沖,一名後期製作叫方盈,王沖是個小姑娘,方盈卻是男孩子,他們都是台里的臨時工,畢業未久,卻都在某一領域獨有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