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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40:36 作者: 金陵十四釵/金十四釵
    當時刑鳴捂著血涌如注的傷口,情緒還算穩定,倒是那導播哭天搶地,恨不能當場以命相抵。

    一起熬過夜,一起玩過命,好比一個茅坑裡滾過,一個戰壕里蹲過,所謂革命情誼,不過爾爾。

    所以他才敢在虞仲夜跟前放話,說自己的班底自己來建。

    但刑鳴也有一個毛病,他工作起來太自我,以至於常常記不住手下人的名字,只以他們各自的職務相稱,編輯就叫「編輯」,導播就叫「導播」,他自認為這樣務實又效率,實際上也是犯懶。

    刑鳴一早就吩咐阮寧去張羅周末請客的事情,他打算跟組員聯絡聯絡感情,順便提前籌備新的節目。

    阮寧挨個問了,確認組裡的人周六都有空,接著又去國貿定了餐廳。亞洲數一數二的高樓巨廈,八十八層的旋轉餐廳,好幾百一位的海鮮自助,餐廳里的服務生大多是外國人,講的還不是英語。

    約的時間是十一點半,但刑鳴到得比較早。他一個人站在窗邊,眺望遠方。從他所在的這個樓層望出去,腳下這座城市忽然變得面目全非,它變得很窄,很仄,很小,車與人皆如螻蟻,貫穿整座城市的江水像一條灰不溜秋的緞帶。

    十一點剛過,阮寧頭一個露面。明珠台里從來沒有隔夜的秘密,台長辦公室那幕早已傳得人盡皆知,所以這會兒阮寧有點怵見刑鳴,深怕一不留神就成了領導的出氣筒。好在刑鳴下巴處的傷口雖未痊癒,心情開著倒還不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了兩句,臉上也帶著笑。

    等到十一點半,服務生送上了免費的芒果汁與開胃前菜,詢問刑鳴什麼時候人才到齊。等了半拉鐘頭了,刑鳴失了耐性,吩咐阮寧打電話去催。

    阮寧聽話地撥出一個號碼,接通以後沒聊幾句就掛了。他轉頭跟刑鳴說:「孫偉的女兒突發腸胃炎,來不了了。」

    刑鳴皺眉:「孫偉?孫偉是誰?」

    阮寧知道刑鳴記不住人名,便想著法子跟他解釋:「就是咱們組的導播,那個長得挺壯的黑皮、四眼,上回跟你去馬尼拉採訪,你還替他擋了一刀……」

    「哦,他呀。」一說是導播,刑鳴的眼前才浮現出一張具象的臉孔,但他仍皺著眉頭,一臉疑惑地問,「他都有女兒了?什麼時候結的婚?」

    阮寧撓頭,傻笑:「奉子成婚的呀,你連人家的婚假都沒批。」

    十二點,服務生又來問了一遭,但組裡還是沒來一個人。

    眼見組員們久等不來,刑鳴讓阮寧再給別人打電話,但這回阮寧不肯了,他低著頭說別等了,我看那些人是不來了,能退就趕緊退了吧。支支吾吾的,也不說明白。

    刑鳴搖頭,說,我等著。

    「老大,真的不會來了,一個人都不會來了。」阮寧像個犯錯的學生似的,頭越埋越低,聲音也越來越輕,他說,「老陳也是今天請客,老陳說《如果愛美人》正在搭建團隊,孫偉他們都是台里的骨幹,新節目非他們不可……」

    刑鳴微緊了眉頭,打斷他:「人在哪裡?」

    「也……也在這裡。」阮寧的聲音已經細不可聞了,「就在八十六層,粵之軒……」

    刑鳴看了阮寧一眼,一把奪過他的手機,撥出剛才那個號碼。

    「老大……」阮寧還要吱聲,卻看見刑鳴一下回頭,伸出一根食指朝他點了點,警告他閉嘴。

    鈴音響了好幾聲,孫偉終於接起了電話。聽出是刑鳴的聲音以後忙不迭地道歉,他說,老大,你看這不湊巧的,今兒一大早我家囡囡突然開始吐奶、腹瀉,我這會兒還在醫院裡陪著老婆。

    「是嗎,嚴重嗎,要不要請兩天假。」刑鳴不動聲色,他已經來到了八十六層,用目光示意阮寧帶路,跟著他走進粵之軒。

    「估計就是腸胃炎,孩子太小,當媽的不注意,我再陪著看看----」話音戛然而止,孫偉驚恐地抬起臉,望著正站在包間門口的男人。

    刑鳴面無表情,望著孫偉,望著所有人。

    「你們……」後話卡了一分鐘,刑鳴原有一肚子的不痛快要宣洩,可最終只說了一句,「你們……很好。」

    說話的人很平靜,可聽話的人卻都不自在起來。原來熱熱鬧鬧的酒桌一時噤若寒蟬,這些人都是組裡的精英,用刑鳴自己的話來說,他們都與自己有著過命的交情。

    「喲,這不是小刑麼?」坐正中間的老陳瞧著一點不意外,笑眯眯地喊了刑鳴一聲。

    導播、攝像、音樂編輯,每個人都知道了,包括整個新聞評論部最可有可無的實習助理阮寧,只有一個人被蒙在鼓裡。老陳這人損就損在這裡,故意選在同一個地方請客,卻又不讓刑鳴組裡的人透露一點風聲。

    阮寧生怕刑鳴又闖出什麼禍來,趕緊出手拉他,怯怯喊他:「老大。」

    刑鳴一把將阮寧推開,走到圓桌前頭,取了只沒人用過的空杯,擰開一瓶五糧液就替自己斟了滿滿一杯,足足三兩。

    「第一杯是謝師酒。」刑鳴看了一眼孫偉,將酒杯端在手裡,「想一年半前我轉行進入明珠台,初出茅廬,術業不精,還虧得大伙兒諸多照應。這一杯我先干為敬,你們隨意。」說完,他便仰頭一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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