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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34:00 作者: 陳雲深
李姨娘爭強好勝了一世,也風光了半輩子,臨了來卻落了個這般下場,當真是令人不勝唏噓,連著侯府里那班子整日盤算著跳高枝兒的女人們,也將這爭榮的心思暗淡了幾分。
這些芝麻小事,傳到姜紅菱耳朵里時,也不過一笑了之。才了畢李姨娘的喪事,那女學的事已迫在眉睫,連著姑太太一家子回遷之事,諸事疊在一起,還有侯府日常流水瑣碎,她當真忙碌到不堪的境地。
蘇氏被顧王氏訓斥了一回,倒也識趣兒了,當真便在馨蘭苑中當起了個清閒太太。外頭人說起,便講如今府中唯少奶奶是大,凡事只她說了算,更是沒人將這太太放在眼裡。這話傳到她耳中,她雖心有不甘,也只得忍氣吞聲。
姜紅菱甚有才幹,即便忙至如此地步,亦是有條不紊,條理分明。甚而忙中抽空,打發了幾個善言辭、性子穩重、極妥帖的家人並族中的長輩,上宋家去回定親那事。
宋家這邊,因是最小的嫡孫親事,宋家老太太格外看重,親自見了顧家打發去的人。
來人甚是巧舌如簧,將這件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掰開揉碎,又是兩家情意,又是家孝難違,又是詩書禮儀,講了大半個時辰。
說至最後,竟是宋家絕不能在此時定親,亦不能退親,不然便是無情無義之徒。
宋家老太太無可奈何,這事本就是試探之舉,在人姑娘戴孝期間上門定親本就惹人詬病,如今被人捏了話柄,那還能說些什麼,只好含忍下來,好聲好語的將顧家人打發回去,只說等顧婉除服之後,再行商議。
宋夫人自老太太處回來,當真怒不可遏,無處發火,竟將個上好的汝窯梅子青美人聳肩瓶砸了個粉碎。
宋明軒聞得消息,心裡倒是寬慰不已,他同顧婉情深意篤,怎麼也不肯黃了這門親事。見母親這個樣子,不由勸解道:「母親還是罷了,我同婉兒是打小定的親事,現下退親實在過於無情,人前也說不過去。何況,婉兒又有什麼不好?人雖不大愛言語,也是溫柔和順的很。母親跟前,從來是恭敬有禮的。將來她過了門,孝敬母親不在話下。」
宋夫人怒斥道:「糊塗攮子!那麼個破落戶家的女兒,有什麼好稀罕的?!你只要花前月下,全不管前程?!娘娘在京里替你尋了上好的親事,那姑娘我也見過,論人物容貌,顧婉給她提鞋都不配!你是吃了迷魂藥了,一心只在她身上!」
宋明軒也賭起氣來,說道:「那姑娘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曉得婉兒是真的好,我要同她一起。明明是母親當年許下的婚事,如今卻要反悔。除了婉兒,我哪個也不要。何況,京城的千金小姐,脾氣想必大的很。娶回來,不是娘子,倒要當菩薩供起來,我可不受那個氣。」
宋夫人越發惱怒不堪,直罵兒子糊塗不知事。
宋明軒心中有氣,也不好同母親吵嚷,頓足出門去了。
宋夫人氣哼哼的在堂上坐了半日,心念轉了幾轉,暗自思忖著:既然兒子如此看重那顧婉,話又被顧家說死了,自然不好明著來了。但若是顧家先行失禮,或者顧婉沒了貞潔,自然也就沒臉再提這親事。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暢,那口惡氣也消了十之八九。
宋夫人一心只要給兒子尋一門好親,好提攜他將來前程,竟而全然不管人家姑娘的死活了。
忙裡易過,眨眼便是四月底了。
這日晌午時候,姜紅菱才吃了午飯,正在屋中的湘妃榻上閉目養神,就聽如素進來報導:「胡家小姐到了,這會兒正在門上下車呢。」
姜紅菱一聽此言,登時清醒過來,連忙起身,口裡說道:「她這就來了?」一面就忙忙的吩咐穿衣梳頭。
如素曉得自家主子同胡家小姐的交情,替她收拾著,便笑道:「可不是怎的,奶奶這些日子連日的念叨,如今可把人念來了。」
姜紅菱穿了衣裳,又在菱花鏡前照了一回,見衣裝齊整,便要出門。
如素連忙攔了,笑道:「曉得奶奶急著見她,然而誰家主人是親自出門迎的?奶奶還是在屋裡耐著性子等等,大門到這裡不過幾步的路途。」
姜紅菱聽了,笑自己糊塗,便也依了她的話。
侯府大門到這洞幽居,滿共不過盞茶的路途,姜紅菱卻在堂上等的焦躁不堪。
好容易聽門上人的通報,她立時便站了起來,就見一素服美人手提包裹,踏進門來。
但見那人與己年歲相仿,一張容長臉面,淡妝素服,雙眉彎彎,一笑臉上兩個酒靨。一襲淺藍色印花細布單衫,水波紋的竹青色細布裙子,頭上扎著一個隨雲髻,首飾無多,只斜插著一根銀簪。容顏秀美,雖是一身尋常衣著,舉手投足,卻透著一股子詩書氣味。
這人,便是姜紅菱曾經的閨中蜜友,如今顧家重金聘來的女塾師,胡惠蘭。
胡惠蘭與姜紅菱未嫁之時,相交甚篤,往來密切,如今見她雖是美艷依舊,卻是一身縞素,面上脂粉不施,頭上簪環不挽,也曉得她如今的處境。
這兩個異姓姐妹,相別數年,如今再見,一個是家道中落,竟寄宿尼庵;一個被迫沖喜嫁入侯府,卻青春大好就守了寡。再度相逢,只覺世事無常,感慨萬千。
兩人見面,才互稱了一聲姊妹,眼中便泛起淚花,竟致哽咽難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