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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34:00 作者: 陳雲深
    姜紅菱面上淺笑,不再理會她,只吩咐如錦叫醒如素:「都回去睡下罷,今夜著實辛苦了,不必你們服侍。」說著,扭身向內室行去。

    如畫在後頭,呆看著那纖細的腰肢搖曳而去,晃進了裡屋,終是不見了。

    自打姜紅菱進府以來,她頭一次對這個守寡的大少奶奶從心底里的生出了敬畏與恐懼。

    李姨娘在府中風光了十多年,就是太太也被她踩在腳下,老太太信她,老爺寵她,她又生下了一個少爺一個小姐,地位可謂極是穩固。就是這樣一個人,照樣折在了姜紅菱的手中。自己背著她,去和顧忘苦勾搭,當真能落到什麼好處麼?

    一股寒意,自她心底升了上來。

    一陣冷風卷著冰涼的雨絲打門外掃了進來,吹得她身上打了個寒噤。

    她連忙過去,將門板合上,連棉門帘子也放了下來。

    外頭淒風苦雨,又似有鬼哭之音,如畫一陣瑟縮,慌忙走回了住處。

    姜紅菱回至內室,在梳妝檯前坐了,卸去頭上的簪環,放下滿頭的烏絲。

    看著那菱花鏡中的如花人面,嬌艷如初,卻又仿佛添上了一抹狠厲。

    她的手上,已染上了旁人的鮮血,再不復當初的清白了。

    微微出了會兒神,忽見如錦走了進來,手上提著一隻黃銅壺。

    姜紅菱也不回頭,淡淡說道:「叫你去睡,怎麼又來了?」

    如錦笑道:「外頭下雨,奶奶這一路回來,怕著了風寒。才燒下的滾水,給奶奶燙燙腳,一會兒再灌個湯婆子。」

    姜紅菱停了停,淺笑道:「還是你們貼心。」

    如錦便如前所說,服侍著姜紅菱洗腳睡下,一夜無話。

    隔日天亮,風雨已停,院中芭蕉葉子不住的滴著雨水。

    姜紅菱昨夜熬了半宿,今日醒的也遲,尚在睡夢之中,便迷糊聽見外頭有人聲吵嚷。

    就聽一女子道:「這是昨兒奶奶吩咐的,你們敢不依麼?」

    另一人道:「好姐姐,你也別為難我了。我就是不敢不依奶奶的吩咐,這才過來回話。你且讓我進去見奶奶一面。」

    那女子鼻子裡哼了一聲:「奶奶還沒起身呢,昨夜累的狠了,今兒可要好聲歇歇呢,誰敢進去叫她起來?」

    姜紅菱聽得分明,心裡不覺一陣恚怒:誰敢在我這院中吵鬧?

    想著,登時醒轉過來,自床上坐起,便向外呼喊丫鬟。

    如素聽見,連忙進來,笑道:「原來奶奶醒了,還當奶奶要多睡會子呢。」

    姜紅菱便問道:「如錦在院中同人吵些什麼呢?」

    如素上前,一面跪地替她穿鞋,一面說道:「還不是李姨娘的後事,今兒一早,府里的下人就把她屍身打撈起來了。老爺說這橫死的人留在家中晦氣,不讓在府中停靈,立時就要送到家廟中去。得虧昨日奶奶有吩咐,叫用庫里的桐木棺材,不然這會子上哪兒尋板材去?只是太太不知從何處聽到了消息,使人攔了下來,說什麼也不肯叫李姨娘用那口棺材。」

    姜紅菱心念微轉,登時明白過來,不覺輕輕嗤了一聲:「人都死了,還糾纏這個做什麼?生前比不過,死後定要討回來。」說著,便即下地,走去梳妝打扮,又吩咐道:「去外頭傳我的話,還照著昨日一早吩咐下的辦。裝殮了,就速速拉到山上家廟裡去。人若有攔的,便說是老爺的吩咐,不許在家中停靈了。若是誤了差事,老爺發起怒來,叫他們自己去回話。」

    如素答應著,走去傳了話,又回來服侍姜紅菱梳頭穿衣,嘴裡便說道:「也怨不得合家子沒人將太太放在眼裡,這哪裡有個太太的樣兒呢?倒三不著兩的,行事也是顛倒。」

    姜紅菱說道:「她便是這麼個脾氣,不然怎會落得老太太老爺都不待見?」說著,就罷了。

    一時梳妝已畢,她也不及去吃早飯,便帶了兩個丫鬟出門,一路往上房馨蘭苑行去。

    才走到馨蘭苑門外牆下,就聽窗子裡蘇氏揚聲說道:「一個姨娘罷了,又是戴罪死的,也配用的上桐木的棺材?!」

    話音才落,就聽顧婉說道:「太太也少言語幾句罷,人都死了,爭這個做什麼?嫂子這般處置,必定有她的道理。」

    蘇氏便哼了一聲:「她的道理?她是越發做的了主了!」

    姜紅菱聽在耳里,也不言語,抬步就走上台階,邁進了門內。

    門上丫鬟連忙通報:「大少奶奶來了。」

    屋裡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皆不言語。

    姜紅菱穿堂入室,走到日常蘇氏起坐之處,果然見蘇氏坐在炕上,手裡拿著一隻五彩瓷鈞窯蓋碗,顧婉坐在地下一張雞翅木拐子方凳上。

    一見姜紅菱進來,蘇氏臉上便有幾分不好看,顧婉倒連忙起身,與她嫂子問好。

    姜紅菱同顧婉寒暄了幾句,便走到炕邊,向蘇氏道:「早起便聽外頭人說起,說是太太不叫姨娘用那口棺材裝殮的?」

    蘇氏見瞞不過去,索性說道:「是我說的又怎樣?兒媳婦,我說你也忒自作主張了。老太太寵你是不假,但凡事也該知道些規矩。李桐香就是個姨娘,半拉主子罷了,又是戴罪死的,哪裡就配用得上那麼好的棺材?這事兒傳出去,豈不叫人看笑話?」

    姜紅菱淺淺一笑,曉得這太太又弄起性子來了,一字一句說道:「老太太的言語,李姨娘雖是戴罪死的,到底也與府中操勞了一世,總還有些苦勞。人既死了,這些舊帳就都了了。何況,還有三爺同三姑娘在,總該給她幾分體面。這身後事,就好生辦一辦。昨兒兒媳就打發人上街去看板材,通江州城棺材鋪子裡找過來,沒有合適的。那口桐木棺材倒是現成,板材上好,規制又不出格。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用了也罷。老爺也有話放下,說這橫死的人留在府中過於晦氣,不叫在家中停靈。屍身打撈出來,立時裝殮了拉到家廟裡去。這一時半刻的,上哪兒尋棺材去?太太若不肯呢,我也不管了,憑太太怎麼處置都好。只是老太太、老爺問起來,還請太太自去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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