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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34:00 作者: 陳雲深
這人身材高大,闊肩窄腰,面若冠玉,目如寒星,劍眉入鬢,發如墨染,高挽在頭頂,頭戴白玉束髻冠,著一領藏藍色素麵錦緞直裰,墨色暗繡竹葉紋綢褲,腰間墜著一枚羊脂玉雙魚配,器宇軒昂,光華照人。如素看了一眼,心中不由讚嘆,好一個芝蘭玉樹的美男子!
這人出得門來,掃了一眼如素。如素麵上不覺就微微泛紅,但覺此人雖面色寡淡,周身卻自帶著一股天然的迫人氣勢,令人心生敬畏。
那人並不言語,步下台階,便帶上那小廝去了。
如素這方回過神來,曉得這男子就是西府那邊的二少爺了。
顧王氏身畔服侍的大丫鬟春燕自裡面出來,臉上堆笑道:「二少爺才去,老太太請姐姐進去。」
這春燕性子機靈,最會見風使舵,她見早起姜紅菱來了延壽堂一遭,老太太待她和顏悅色,口氣甚好,心中不覺也將那輕慢之心收了幾分,連著對這陪嫁來的丫頭,臉色也好看了幾分。
如素曉得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不敢怠慢,笑著說了句不敢當,便進得門中。
走到堂上,只聽四下無聲,如素知道顧家規矩嚴謹,垂首斂身,放輕了步子,隨著春燕轉到了顧王氏日常起居之所。
此時已將近晌午,顧王氏已然起身,穿戴齊整了,正在羅漢床上坐著。一旁立著一位身著竹青色綢緞比甲的中年婦人,圓圓的臉,頭上梳著圓髻,戴著銀絲鬏髻,氣度與尋常下人不同。
如素曉得這婦人乃是侯府掌事之一,見顧王氏正同她說話,也不敢隨意插口,就在下頭躬身垂首立著,一字不發。
顧王氏見她進來,便住了話頭,見她規矩甚好,心中倒也喜歡,和顏悅色問道:「你們奶奶這會子差你過來,有什麼話說?」
如素低頭輕聲將來意說了一遍,照著姜紅菱所授,說道:「自打奶奶進門,那個如畫便一日日不安分起來。今日又同奶奶口角了半日,口口聲聲說奶奶沒伺候過大爺,不配管她。還有許多腌臢的話,也不敢學給老太太聽。奶奶說,如畫年輕,想必是守不住的,還是打發了出去的好,免得日後在家裡弄出笑話來。因她是老太太的房裡出來的,奶奶打發我來討老太太的示下。」
這一席話落,顧王氏尚未開口,一旁那中年婦人倒先變了臉色,強笑道:「老太太,這事兒想必有些什麼誤會。如畫素來心直口快,什麼地方得罪了奶奶也說不準。」
如素聽了這話,不覺斜眼看了她一眼,卻見那婦人也正看過來,雙目炯炯,便連忙低下了頭去。
顧王氏心裡知道這裡頭的事情,但她素來厭惡下人裙帶勾結,沆瀣一氣,欺凌主子。當下,她也不睬那趙武家的,只向如素淺笑道:「如畫雖是我房裡出去的人,但已是念初的通房了。如今既然有了正房奶奶,這通房侍妾自然都該歸她管。妾室不好,叫菱丫頭自己看著辦罷,該如何處分就如何處分。這等小事,不必來問我。」
如素聞言,心中大喜,恭恭敬敬的道了一聲是。顧王氏便又問了幾句姜紅菱身子安好等語,令秋鵑將才做下的八珍糕取了一盤子,吩咐如素帶回去。如素福了福身子,便告退出去了。
待這丫頭出去,那趙武家的臉色極不好看,向顧王氏陪笑道:「老太太,這事兒裡頭只怕有些蹊蹺。如畫在您跟前兒也伺候了這些年了,她什麼性格您還不知道?哪兒就是這等輕狂的人!想必是大奶奶病里煩悶,如畫不會說話,惹惱了她,也未必可知。」
顧王氏這方將她上下看了一眼,點頭說道:「趙武娘子,你也是家中老人,不必在我跟前打這馬虎眼。菱丫頭我早前兒見過,不是這等狂躁不知禮數的人。如畫往日是不錯,所以我才叫她去服侍念初。可她自謂攀上了高枝兒,便輕狂浮躁起來,往日就欺大滅小的,這風聲我也不是沒聽過。只是以前礙著念初在,人總是給了他的,我也不好說那許多。如今既然念初都身故了,這用過的丫頭,還留著做什麼?她若是安分守己,便在家中留著伺候少奶奶也罷。可現下既然她守不住,不早早打發了,等著生禍患呢?」
一言才休,顧王氏見趙武家欲語還休,便又說道:「我曉得那丫頭是你的乾女兒,出了這等事,你怕臉上無光。可若留著她,日後在家中鬧出什麼笑話來,那時候你的老臉才更顧不得了!」一席話,說的趙武家的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只好作罷。
如素一路走回洞幽居,轉進明間,卻見如畫還在地下站著。
姜紅菱卻重新梳過了頭,盤膝坐在炕上,低頭看著一冊書。
如素進得門中,如畫連忙看向她,一臉焦急。姜紅菱卻頭也不抬,淡淡問道:「老太太怎麼說?」
如素快步上前,嘻嘻一笑,將點心盤子放在桌上,含笑說道:「老太太問奶奶的身子呢,還給了這些八珍糕。老太太說,這八珍糕里的茯苓山藥等物,最是補身養氣,奶奶近來身子不好,吃這個是最相宜的。」
姜紅菱看了一眼桌上的點心盤子,卻見那青花鴛鴦蓮花紋盤上,疊著幾塊雪白的點心,軟糯酥香,一瞧便知是才做下的。她心裡明白,延壽堂有一間小廚房,是專門伺候顧王氏的,所做膳食點心,便比大廚房裡的大鍋燒的好上許多。顧王氏一個老人,胃口有限,那廚房做的分量也極有限,平日裡能在顧王氏手中得這個彩頭的,合家子上下還真沒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