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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34:00 作者: 陳雲深
她望著銅鏡出神,如錦在她身後使著香木雕花梳替她梳著滿頭緞子也似的黑髮,嘴裡便閒話道:「這兩日奶奶病著,不止太太焦急,連老太太也問了一嘴,這顧家對咱們奶奶還挺上心的呢。」
姜紅菱淺淺一笑,顧家那裡是對她上心,只是這樣的人家,總還要幾分顏面。剛過門就守寡的媳婦,總不好過於苛待,傳揚出去叫人說他顧家刻薄。
在顧家活了一世,她怎麼不知這合家子上下心裡都打些什麼算盤?從上頭的老太太,到下面的大老爺、二老爺,皆是趨炎附勢之徒,凡事只思量好處,故而上一世才能為了那麼一點虛名,輕輕巧巧的送掉了她的性命。
現下想來,上一世她還是沒能看明白,自以為耍些心機手段,不被人捉了錯處,就能安穩度日。然而一個無足輕重之人,生與死又有誰在意?即便無錯,人硬要你死,你又能怎樣?
所謂的智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不足一提。這一世,她決然不能再重蹈覆轍。
眼下不過是她嫁入顧家的第一年,離被顧家沉井,尚有五六年的功夫,尚且來得及經營謀劃。
按下眸中的冷意,姜紅菱見梳洗這一晌的功夫,只得如錦一個在跟前,便問道:「她們兩個呢?」
如錦趕忙笑道:「如素到灶上取奶奶的飯去了,如畫被上房裡的繡桃請去了,說有事煩她。」
姜紅菱聞言,菱唇微勾,輕輕吐出一句:「她倒真真兒是個忙人,我在這裡病著,偏她又被人請去了。」
這如畫不比如素如錦,如素與如錦是姜紅菱自娘家帶來的陪嫁丫鬟,而如畫卻是顧家的人。
聽顧家的管家嫂子說起,這如畫本是服侍老太太的,後來便給了顧念初。雖說不曾過了明面,老太太私底下卻是許過她,她便算作顧念初的房裡人,將來總也是一房姨娘。
想及此處,姜紅菱不覺微微冷笑,只可惜這顧大少爺是個短命鬼,那如畫有主子的運,卻偏沒有主子的命。她自認自己算是個容得下人的,奈何人家心比天高,不把你賣了,又靠什麼去邀功。想起臨死前的那一碗湯藥,姜紅菱摸了摸頭上的玉簪,只是問道:「我記得,如畫上頭還有哥嫂來著?」
如錦微微一怔,不知為何奶奶忽然問起此事,只如實答道:「這我倒不知,奶奶從何處聽來的?」姜紅菱面色淡淡,並未答話,只說道:「得了空,打聽著些。」如錦是自幼便跟著姜紅菱服侍左右的,自然曉得自家姑娘的脾氣,便也沒有多言,只是應了下來。
兩人說了幾句閒話,如素便提著食盒自外頭進來。見了姜紅菱起來,她便笑道:「原來奶奶起來了,奶奶昨兒發高熱,我還道今兒必是要多睡一會兒呢。奶奶身上可爽快些了?」
姜紅菱見了這丫頭,心中微微發酸。猶記得上一世,自己身死之後,這丫頭被二房老爺看上,硬討了去做姨娘。那二太太又不是好相與的,沒上幾年功夫,便被生生磨折死了。
這一世,總要自己過好了,才能保的了她們一世安泰。
如素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按著老例,將飯菜一一拿出,擺在西窗下的炕桌上。
姜紅菱起身過去,見是一盤豆腐燒麵筋,一盤小醃菜,一盤素燒菜心,一碗白粥,另有一盤子春餅。儘是素菜不提,竟還比份例少了許多。
她雖不貪圖口腹之慾,但這顯然也不合規矩,不禁眉頭輕皺,淡淡問道:「我記得,往昔早膳,總有四菜一湯,兩葷兩素,點心若干,今兒卻是怎麼著?」
如素見奶奶發問,咬了咬嘴,小聲道:「灶上的嫂子說,上面吩咐的,奶奶身子不適,怕吃不了那許多菜,又怕克化不動,叫裁了份例,都改做素菜。」
如錦嘴快,當即說道:「即便奶奶身上不好,也該來先問一聲。這樣一聲不響就扣了份例,又算什麼事?」
姜紅菱面色淡淡,問道:「這是誰的吩咐?老太太的,還是太太的?」
如素低聲回道:「都不是,是李姨娘。」
第3章 借勢
姜紅菱尚未言語,如錦便先自說道:「這顧家也當真稀奇,這大房裡當家的竟不是太太,卻是一個姨娘。這樣的門第,上有老太太老爺,下有太太,再不濟如今還有奶奶,怎麼就輪到一個姨娘來當家做主?通江州城,我再不曾見過呢。」
姜紅菱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我才過門不久,少議論這家的事情。鍋碗瓢盆都有耳朵,叫人聽了去,徒生事端。何況,這屋裡又不獨咱們。」
如錦知她話中所指何人,將嘴一抿,怏怏的收拾床鋪去了,嘴裡小聲念叨著:「她又不在這裡,怕些什麼?」
姜紅菱在炕上坐定,如素上來服侍奶奶吃飯,便撥了一碗白粥,放在她面前。
姜紅菱舉箸而食,飯菜清淡,吃在口中寡淡無味,然而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又豈會將眼前這點點小事放在眼中。
用過早膳,如素端了香茶來與她漱口,低聲說道:「我去廚房時,正巧碰上老太太房裡的春燕。她說老太太昨兒晚上吃了二房送去的一盤點心,夜裡就起來了兩次,今兒早上身子還倦得很,起不得床。她叫我告訴奶奶一聲,今兒早上是不用去老太太房裡了。」
顧家的規矩,合家子小輩早上當先往老太太房中請安,姜紅菱是顧家第三代上頭一個孫媳婦,這規矩自然是要嚴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