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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30:18 作者: 等月
其實,他很自私。
他一點都不為爸爸媽媽感到驕傲。
他騙了自己十八年,騙過了所有人,每一天都假裝樂觀向上,長久以來堅持的信仰,是那麼的脆弱不堪。
「小抑?」電話另一頭傳來時郁的聲音。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沒有起伏,很平,只有在表達疑惑時,尾音會稍稍上揚。
————
等時郁趕來的時候,傅雲禮正拼命的把自己往牆角里縮。
他全身都濕透了,頭髮亂七八糟的糊在臉上,從未如此狼狽過。
那絕不是眾人認識的傅雲禮。
他永遠是樂觀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被擊垮的。特別自戀,出門前會在鏡子前照好幾遍,確保今天的自己帥氣十足。
鞋子每天都會刷乾淨,隨便一通電話就能叫來一群兄弟。
喜歡打遊戲,愛玩籃球,目標是警校畢業後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
從費城公墓回來後,傅雲禮就知道自己不對勁了。
長期得不到宣洩的負面情緒堆積在一起,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明明,前不久,他還充滿著熱情,試圖讓周圍的人都能快樂。
人類真是奇怪又複雜的生物。
「小抑你……」
時郁正要說什麼,傅雲禮卻突然站起身,接過她手中的傘,為她撐著,尷尬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啊姐,我回來的時候把傘弄丟了,還得讓你來接我。」
時郁仰起頭望著他,沒有說話。
傅雲禮總是這樣,從來都不會和她說他不開心的事。
每次都是分享生活中各種有趣的事。
這次也是這樣,他不說為什麼會來爛尾樓,為什麼不打車回家,而且看他這幅樣子,在雨中不知淋了多久了。
「走吧,我們回去。」傅雲禮笑道。
「嗯。」
這個爛尾樓有好幾個年頭了,從他們小時候的時候就在,到現在也沒有被處理。
傅雲禮和以前一樣,時不時會提醒時郁小心腳下,走路不要著急,慢慢來。
時郁安靜地聽著,不知為何。
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餘光注意著傅雲禮的一舉一動,卻看不出一點異樣,少年依舊有說有笑。
他說,去公墓時,有個小男孩偷偷把水果給吃了,被家長追著跑了好幾圈挨了揍,最後按著磕了幾個頭認錯。
那個小男孩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可慘了。
兩人要從逃生通道的樓梯下去,中途路過一個方形的門洞,那裡有個簡易的鐵質護欄,已經鏽跡斑斑。據說,原本這裡是要做成直梯的,從頂樓直通一樓。
但後來這個樓爛尾了,也就沒再繼續管,草草裝了個防護欄,和安全牌指示牌。
傅雲禮放慢了腳步,不動聲色地落後時郁一步遠。
時郁很快就察覺到了,停下來,轉過身抬頭看他。
「姐,對不起……」
「我好像太粘人了,一直以來,都是你在遷就我。」
小時候的捉迷藏,初中高中的相伴,從小到大,以保護之名,把人困在一方天地。
我們不是被拋棄了,而是相遇成為了一家人。
家人二字,是傅雲禮的渴望。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又一塊磚石,砌成密不透風的牆壁,妄圖在時郁身上得到一種滿足感。
從而忽略了時郁的真正想法。
是啊,其實時郁從來沒有說過一次,需要他的保護。
是她在陪著他才對。
「有什麼事我們回家說。」
時郁的聲音帶著顫音,慌了神,她向來心思敏感,此時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又不敢去細想。
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面前的少年,卻被人後退一步躲開了。
少年眼眸微彎,唇角上揚,強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往日爽朗的聲音,變得低低啞啞的,帶著前所未有的絕望。
「姐,我沒有家了。」
「早就沒有了,從我爸爸媽媽死的那天,就沒有了。」
他只是把痛苦藏起來了。
並不代表痛苦就不在了。
「小抑,我——」
時郁瞳孔猛然一縮,看著那毫不猶豫朝黑漆漆的洞裡跳下去的少年,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砰!」
沉悶地撞擊聲響起,被淹沒在雨水聲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裡發生的一切。
時郁整個人被巨大的力帶著,狠狠撞在護欄上,那護欄顫顫巍巍地晃了晃,不知能否支撐住兩個人的體重。
兩條細白的手臂在地面碎石上擦過,留下數道血口子,混著泥水,一片血肉模糊。鮮紅的血蜿蜒曲折,順著手臂向下,流到少年的手上。
時郁力氣小,整個身子都卡在護欄上借著力,才堪堪抓住傅雲禮。
傅雲禮看到她的傷,黑眸暗淡無光。不曾想,最後傷害到她的人,竟然是他。
流了那麼多血,一定很疼。
這種護欄撐不了多久,傅雲禮怕時郁也會掉下來。他看向她,眼神決然,聲音很輕。
「姐,鬆手吧……」
時郁睜大眼睛,拼了命地把人往上拽,卻看見傅雲禮鬆開了手。
「不要……」
「小抑,不要!」
那把遮風擋雨的傘孤零零地倒在旁邊,亦如少年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沒有一點求生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