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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30:18 作者: 等月
在她的世界裡,沒有美醜,沒有貧富,全是過眼雲煙。
有個流浪大叔總是來,還會把時郁當成一個小的傾聽者,和她講述著曾經的經歷。
大家心裡都知道。
這個漂亮的小女孩,不愛說話。她的朋友只有傅雲禮。
「這是我姐,她叫時郁,以後我們就一起玩啦!」傅雲禮叉著腰,笑盈盈地沖其他小朋友說道。
福利院有很多「生病」不能正常玩耍的小孩子,所以傅雲禮經常會領時郁跑出去玩。
大夥們盯著時郁看了看,歡快地跑起來,「好啊,我們今天玩什麼?捉迷藏還是打聯合?」
「捉迷藏吧,手心手背分一下,看看誰當鬼。」
眾人都沒有意見,傅雲禮看了看時郁,她臉上的表情很淡,並沒有說話。
他知道,一般時郁沒有表達明確的拒絕時,就是可以的意思。
時郁和傅雲禮運氣還不錯,兩個人都是藏的。
他領著她藏進了一個非常大的灌木叢里,雖然知曉她並不會說話,卻還是用手指在嘴邊比了個「噓」的動作。
傅雲禮緊張兮兮地一會兒左看看,一會兒右看看。
相反,時郁就很淡定,縮著身子,看向某處的光影發呆。
「你看什麼呢?」
傅雲禮好奇地順著時郁的視線看過去,結果看到了一條黑漆漆約有一米長的蛇盤旋在地上小憩。
「嘶——」傅雲禮倒吸了一口氣,小聲道:「姐,我們換個地方吧。」
時郁沒動,反而更專注地望著那條蛇。
小孩子普遍膽子比較大,傅雲禮倒是沒多怕蛇,只是擔心時郁會受傷,拽了拽她的胳膊,沒拽動。
就在這時,時郁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行為,她居然把手伸向了那條蛇。
下一秒,傅雲禮強拉硬拽地把人拖走了,他呼吸有些喘,臉色幾乎是瞬間就白了。
恍惚間,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時郁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那他就來保護她,她不會表達,那就不表達,他會做好所有的一切。
告訴她,有他在。
從那以後,傅雲禮就給自己定位成了一個責任的承擔者。
保護。
像爸爸媽媽那樣,為了其他人,而犧牲自己,成為英雄。
是不是,他把時郁保護好,就能明白父母自我犧牲的精神,就能理解他們了?
傅雲禮想在時郁身上找到父母離去的原因,嘗試著去解讀得到反饋。
可是,他失敗了。
傅雲禮剛來時光福利院的時候,時郁就已經在接受心理治療了。
同樣的,身為烈士子女的他,心理疏導也很重要。
傅雲禮很愛說話,心理諮詢室內,他乖巧地笑,眼睛裡都是光,沒有半點雜質。
心理醫生問他,「會為爸爸媽媽感到驕傲嗎?」
他笑著說:「會,我長大以後也要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沒人知道,我笑得時候,感覺自己正在死去。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只要提到父母時,心上都仿佛有一根刺,不斷扎著,往外滲血,然後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說。
你該為他們感到驕傲。
可我好疼。
傅雲禮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沒有一個人是能理解他的,就像他不能理解父母的所作所為一樣。
隱藏在笑容背後的,是更深刻的痛苦與壓抑。
有人還需要他的保護,只要他繼續下去,早晚有一天能夠懂的。
可在高考過後,時郁自己出去住了。
已經……
沒有人需要他了嗎?
一直以來,寄托在時郁身上的信念,好似一個玻璃瓶,從最開始的一道裂紋,逐漸增加,外表依然堅硬,可實際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輕而易舉將其擊碎。
傅雲禮知道,那不是時郁的錯。
而是因為,那個瓶子,從一開始就是壞的。
不求回報的付出,不過是想尋求一個答案罷了。
————
傅雲禮去費城的那天,天色昏暗,陰雲密布,身體裡翻湧著不知名的情緒,像頭野獸,橫衝直撞,要從裡面把人撕咬成碎片。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公墓走出來的。
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然站在了小時候和時郁常來的爛尾樓。
原來,束縛住時郁的,是傅雲禮。
傅雲禮有多陽光,時郁就有多陰沉。
她就像是他內心的陰暗面,把他的痛苦全表達出來了。
最開始靠近時郁,不是可憐,也不是同情,而是羨慕她敢去抗議,用自己瘦弱的身軀,來表達所有的不滿。
是他,固執地認為時郁「不正常」,「生病」了。
這麼多年來,傅雲禮的行為和反應,都像是一種自我心理暗示,不停地告訴自己要陽光開朗,要保護好時郁,帶她走出那段陰暗的過去。
殊不知,深陷黑暗中的,是他才對。
「姐,對不起……」
電話打通的時候,傅雲禮覺得自己定然是瘋了。
冰冷的雨水砸下來,涼得徹骨,少年站在荒廢的爛尾樓頂,四周空無一人,腳下是水和土混在一起的泥。
好累啊。
所有的一切都隱匿在雨幕中,看不真切。
傅雲禮死死抓著胸前的衣服,蹲下來,渾身顫抖,攥緊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