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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14:59 作者: 事後瘋煙
「什麼時候下班?」
那頭沉默了片刻,才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錢多靠著牆壁蹲下,原本平靜的心因著這句話陡生波瀾,他將整張臉都埋在膝蓋里,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林沂……我們能不能,盡釋前嫌。」
話剛說完,耳邊便傳來『嘟』的一聲,提示通話終斷。
手機還貼在耳朵上,錢多多輕笑幾聲,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他覺得很委屈,也很害怕,害怕自己的名字會從此消失在林沂的世界裡,害怕終有一天,林沂會在這份冷漠裡將他忘卻,而自己,終必像他忘了自己一樣也忘記林沂。
那些沒有結果的事情,為什麼時候還偏偏要發生,是為了填補日子,還是就為了遺忘這一天的到來,好讓我們見證自己的灑脫?
在得知大哥與林沂的事之前,他完全有理由,也有信心強撐住一副厚麵皮在林沂打轉,因為心裡沒有愧疚,也沒有妒忌。
可現在全都不一樣了。
從最開始向對方霸道的宣示,對他自己擁有絕對的專屬權,到後來如戀人般終日須臾不離,總以為這個人就這樣真的屬於自己了,真心像陷進流沙之中,一點點交付到他手裡。很多的他以為,時至今日,卻不是因為自己而成了幻影。
他在林沂家門口的台階上坐下,像個找不到家的流浪漢,看著黑夜橫亘在一點點消逝的時光里,而他等的人卻一直沒來。
樓梯間的感應燈亮了幾次,有樓下的住戶也有往樓上走的,每抬一次頭,每向下看一次,失望便層層往上疊加,等得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對一個人熟悉到某種程度,光是憑呼吸聲與腳步聲都能知道是他,所以當林沂一步步走向四樓的時候,錢多多知道這漫長的等待終於劃上了句號。
而這句號之後又會有什麼,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林沂穿著美團外賣的工作服,手裡抱著頭盔,錢多多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只見燈光在他頭頂染上一層光暈,多日來的思仿終於得到緩解。
到了三樓與四樓交接的拐角處,兩人這才正面相對,林沂臉上是累極了的表情。
錢多多定定的看著他,胸口卻像是有一塊石磨在來回碾壓。
「為什麼掛我電話?」
林沂上了樓,目不斜視的從他面前走過,掏出鑰匙就要開門,錢多多一把將他拉住:「回答我,為什麼掛我電話?」
「憑什麼我不能掛你電話,你以為你是誰。」林沂猛的將手一抽,冷冷的看著他。
錢多多在他的眼神下敗下陣來,語氣一下就軟了下去:「那你回答我剛才的那個問題,你到底能不能……盡釋前嫌?」
「盡釋前嫌?」他輕笑著扭過頭去,錢多多將這四個字說得多輕巧,究竟是叫他釋懷掉先前近十年的漂泊歲月,還是讓他不去計較他是錢南山的弟弟?
不論哪件他都做不到。
轉過頭的時候臉上已是另一種表情,他逼視著錢多多:「一個未成年,沒有學歷沒有文憑,身上就只有從他爸那裡偷來的三百塊錢,去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睡過馬路餓過肚子,渾身上下髒得像一個乞丐,好幾次都覺得自己會死在外面。
找到一份工作,工資低不說,不僅要洗餐館裡所有的碗盤還要洗老闆全家的衣服,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做最最廉價的工作,錢多多……你告訴我,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對不起。」
林沂對這三個字充耳不聞,將這些年積攢在心裡的怨懟悉數爆發出來:「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在我最落迫的時候還出去賣過,陪那些光看一眼就想吐的中老年男人睡覺,並且他們叫我幹什麼我就得幹什麼,我是自願的,可我他媽也是被騙到自願的,因為我想要過好的生活,想過正常的生活,可你猜怎麼著,我他媽被人操了半個月最後到手的只有一千五百塊錢。」
「林沂……」眼前的人已是歇斯底里。
林沂胡亂的抹了把臉,繼續歇斯底里道:「我知道那該死的餐館老闆不是錢南山,那些用金錢誘使我迷失自我的人不是錢南山,那些年裡我碰到過所有促使我成長的人也不是錢南山,我也知道我不該將這些統統都算在他頭上,可每每當我遭受這些,錢南山這個名字便會出現在眼前……」
錢多多攫住他的肩,想讓他冷靜,可不知覺間自己的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可他已經死了……」
林沂突然噤了聲,眼底張牙舞爪的火光頓時黯淡下去。
第21章 時外二十一
片刻的沉寂過後是如洪水決堤般的傾瀉,林沂記得他這是第二次哭得這麼肆無忌憚,眼眶裡似有源源不斷的淚水,可供他將滿腹的委屈滿心的不忿發泄出來。
上一次這麼哭是在他十七歲的時候----
那時他剛到深圳,用聊天軟體結識了幾個年紀相仿的圈裡人,只為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裡有人能替自己找一份工作。
這些人都很熱情,不僅邀請林沂到他們家裡住還解決了林沂的吃飯問題,幾日後他發現這些人幾乎都不上班,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店裡吹頭做造型,並且對穿著也很講究。
因工作的問題還沒解決,林沂的心一直懸在半空,也是因為好奇,他漸漸打聽到了這些人的生活來源。
這些人同夜場明碼標價的MB不同,是隱藏在暗處,供應那些已有家室,且不能光明正大出入那種場合的有錢人消遣。他們每個人都由兩個人帶著,帶他們的人多是夫妻,男人負責接送,女人則負責聯繫客源。
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那些電話號碼,假裝貧困的大學生,或因家中有事不得已要委身求財的可憐人,編造各種蹩腳的理由,求客人們『幫扶』。這樣一來,在滿足了客人冠冕堂皇的善心之後,所獲得的報酬自然會很可觀。
幾天的時間裡,林沂從這些人的口中聽到了許多在前輩們身上發生的傳奇,有幸遇見大財主一夜暴富不再是天方夜譚。假使永遠不會有這種好運降臨,入了這行年薪幾十萬也是有的。
林沂聽過後心動了,在還沒跨出那步之前心裡已有了許多對未來的憧憬,沒有一技傍身的他,也許只要咬牙堅持做上幾年,等攢夠錢後隨便做點什麼,也要比先前那樣毫無目標的跌撞要好。
那些人最開始接近林沂,無非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如今一切都照著他們所設想的進行,林沂自然就成了瓮中之鱉。
林沂被安排在兩夫妻手裡,他的條件算不得裡面最好的,但勝在年紀小,必竟在那些客人眼裡,年紀越小便越『乾淨』。
他接的第一個客人快有七十歲,當他看到這個老頭時,心裡有些悲涼,但更多的是對對方的譏諷。
這個老頭是個穿著乾淨體面的老人,吃公家飯並且兒孫滿堂,不難想像他會牽著孫子的手,一臉慈藹的在街上遛彎。可人的麵皮往往是用來蠱惑人心的,當門被關上的下一刻,林沂終於感悟到人心深處的□□能醜陋到何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