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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14:59 作者: 事後瘋煙
他靜靜的看著錢南山,將同學們的唏噓與唾罵當此次壯舉的喝彩,他為自己終於做到這一步而感到自豪。
林沂將紙條放到對方手裡,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這個……就當是你為了自保而付出的代價。」
也當是他默然退場的獎賞。
第20章 時外二十
那起惡性事件引起了學校的重視,林沂被勒令退學,為此林父不僅知道了自己兒子是個同性戀,同時也喪失掉了所有寄予在他身上的厚望。
林父打了林沂,摁住他的頭往茶几上撞,鏡片被撞碎,被鏡片劃開的傷口汩汩的往下淌血,看似驚險萬分卻沒什麼大礙,只不過在眼角留下了一小道疤。
從超市到家僅有幾分鐘的路程,當林沂回到家,父親正在擦灰,十年前他也是這麼滿心狼狽的回來,對他說:「爸,我被學校開除了。」
可今天他說的是:「爸,我辭職了?」
林父停下手裡的動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又打算做什麼?」
之前每次離家時,在自己交待要去往何處時,父親臉上的表情像只是聽他說要上一趟街,或出去走走那樣不驚不變。
「還沒想好,過兩天街上看看,有合適的再說。」
林父再沒說什麼,搓了把抹布,接著又開始擦飯桌。
他的父親,可能永遠不會與他推心置腹,也不會像別人的父親一樣顯現慈愛的一面,更不會在他遭受挫折或遇到委屈時說幾句溫言軟語。看上去他對於這個兒子是失望透頂,不再管束,事實是無從下手,還有無奈。
林沂自覺拿起掃把,仔細清掃地上的灰塵,從父親身邊走過時,他無意識的問了句:「上班的地方是不是很累,怎麼感覺你瘦了好多。」
「累倒是沒多累,就是吃的不好,快餐店的菜沒油水,比不得家裡。」
再過兩年,林父就六十了,這麼大的年紀卻還在工地上班,無非是自己過於無能加之生了一個更加無能的兒子。
林沂為此不少自責過,可個人能力的局限性在那裡,即便他想努力也無法。不得不承認,他也是被寵壞的這代里、不求上進的其中之一。
隔天早上,林父問林沂要不要跟他回一趟鄉下,無非是還是惦念家裡的那幾棵果樹,帶回鎮上慢慢吃也好,摘下來送人做個人情也好,總之就是不願意被人悄無聲息的摘了,還沒有半句好話。
看來林父是打算在鄉下住上幾天,一到家便將被褥拿出來曬,里里外外的清掃費了些功夫,午飯也被推遲到一兩點。
金水叔來家坐了一會兒,轉頭又送了些自釀的水酒,能喝也能燒菜。
中午做了兩個菜,從集市上買了些牛雜用青椒爆炒,又在後院的田埂上摘了些野生的水空心菜,這是林父經年不變的習慣,說要是葷素搭配。
他們家輩輩都能喝酒,平常林父也會拉著林沂一起小酌幾杯,說些與他們不沾邊的家國大事。而這一天的氣氛明顯有些不對,也許是到了感懷過往的年紀,林父一開口就是他這一輩子。
「別人一過一輩子只吃一輩子的苦,我過一輩子卻吃了兩輩子的苦……」
這些話沒有絲毫被誇大的成份,林沂靜靜的聽著,在父親不絕如縷的嘆息聲下,他的心疼與愧疚蔓延進了骨髓。
前一天發生的事,讓他又歷經了數次回憶的洗禮,使得身心都有些悵然。此刻眼見到這個男人軟弱的一面,那些悵然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家釀的水酒後勁也不小,吃過飯後,林父回了自己房間,不多時便鼾聲大作。
傾吐掉多年累積的苦水,這下大概能睡個好覺。
林沂走回房間,對著雕花老床愣了會兒神。床頂懸著的那塊發黃的帳幔,經歷數十個梅雨與潮濕後生出點點斑跡,一團團的黃跡似被暈染出一般,透著古樸與陳舊。
床壁上鑲嵌精心雕刻花紋間的十幾塊瓷片,瓷片或圓或方,描繪著青山綠水或炊煙人家,必竟也是結婚時置備下的東西,自然也少不了鴛鴦戲水。
躺上床,床板便吱呀』一聲,是童年聽慣的聲響,並沒有斷裂的危險。他熟練的燃起一支煙,黑蘭州的味道像是秋天裡被燒著的稻糙,濃烈卻又穩重。
他沿著床沿躺下,床頭壁上用雙面膠貼著一張幾米的畫,上面有幾行潦糙的字跡,如今也已氤氳。
也許是上次,或者是上上次他歸家時所留下的----
一個人走的時候會變成一個詩人,能寫悵然淚下的字,能做重複不斷的夢,偶爾唱起不再被人記起的歌謠,沒有觀眾卻興致勃勃。
這些字,寫得要比南山的還好看。
謝依說:「如果當年我知道那樣做的後果會那麼嚴重,那麼我定會換一種方式,必竟……林沂並沒有做錯什麼。」
錢多多只是攥著拳頭沉默不語,他也無力表述此刻的心境,更不知道該用什麼立場來發言。
「多多,你和林沂……現在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在此之前,他和林沂算是戀人,然而現在事情似乎變得複雜了很多,連他自己也不弄不清究竟是什麼關係了。
錢多多苦笑一聲,搖了搖頭,不知該如何作答。
生在這個不存在書信不存在等待的時代,即使相隔千里,言語也能瞬間傳遞給對方。那些能造成彼此隔閡的東西將不復存在,人們坦坦蕩蕩,除非有心埋下誤解,想一錯再錯,不然絕不可能因阻斷了交流而弄丟彼此。
只要有心靠攏,任何事都稱不上事。
錢多多在家裡沉浸了半月,偶下到超市,視線會不自覺落到側門。
在這期間,他有想過要發消息給林沂,為自己也當為他大哥錢南山,或者為謝依向他說一句『對不起』,然而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畏懼什麼,心底渴望見他卻又怕見他。
任何的隱忍都有一個臨界點,借著某個契機似火山般不計後果的爆發,錢多多心底的岩漿也終於沸騰到了極點,在某天夜裡,他敲響了林沂家的門。
來之前他打了許多腹稿,首先勢必要為那天的衝動而道歉,其實在他揮出那拳的時候就已經後悔;其次是他大哥錢南山,必須要澄清當年的事,即便會為此而抹黑謝依;最後才是他與林沂之間不得不說的問題……
上樓前他特意看了一眼四樓,屋裡沒開燈,原地躑躅了片刻想掉頭回去,可好不容易提起了勇氣,如果就這麼無功而返,還不知道需要多長的時候才能再來走這兒。
終於到了林沂家門口,敲響門,屋裡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重複幾次結果還是一樣,於是他撥通了要想林沂的手機。
不想……他竟接了。
電話那頭有呼呼的風聲,像是在路上,錢多多問:「你在哪兒?」
「我在上班。」
「上什麼班?」
「美團外賣。」
林沂曾向他自嘲,說自己就屬於一月不上班就會餓死的那類人。從超市離開已過去半個月,有份新工作自然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