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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14:40 作者: 楚一一
    宋栗忽然的站起身來,長久的躬身而行讓她的身體似乎已經不適應一般,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打了一個踉蹌。可是宋栗不敢停步,好像心裡無形的恐懼已經化成了有形的怪獸,緊緊跟在她的身後追趕著她,只要她的腳步稍微慢一點點,就會被它的血盆大口完全吞噬、再也找不到逃生的機會。

    直到宋栗一口氣也沒停的奔下了樓梯、跑出了屋子,那豆大的雨點狠狠的砸在她的身體上,宋栗才終於敢停下了腳步。

    然後,她笑了。

    每一天還未亮起的清晨,和街道上已經幾乎不剩什麼行人的深夜,雖然宋栗還是會在室外,行走在從酒店到兇殺案現場的屋子、或者從那屋子回到酒店的路上,因為她知道自己還是需要那麼幾個小時稍微的抽離開來,精神短暫的離開,身體稍微的休整,才有可能不瘋、不倒下,繼續一天天無休止的堅持她的搜尋任務。可是那樣走在路上之時,宋栗是沒有實感的,夜色過於濃黑,緊緊包裹著此間出現的一切生命,偶爾路過的那麼一兩個行人,他們的面龐也在這濃厚夜色和霧氣的包裹之中顯得模糊了,每當那時,宋栗的心裡都有一種感覺,也許他們都是飄蕩在這個世界之上的幽魂而已,一旦暴露在清晨冉冉升起的日光之下,就會灰飛煙滅也說不定。

    所以直到這時,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宋栗的頭上、肩上、胳膊上,砸得她一陣陣發痛,那如注的水流不間斷的順著髮絲沖刷下來,直湧進宋栗的眼眶裡,讓她的眼睛因進了雨水而一陣陣發澀,宋栗沒有去躲雨,反而笑了。

    因為這樣的痛和澀,讓她知道自己的感官還活著,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還真實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

    她還沒有虛度掉所有的光陰,饒朗也還真實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之上,自己還有拯救他的機會。

    一切都還來得及。

    伴隨著心中狠狠壓倒了恐懼的那陣狂喜,宋栗一秒都不再耽擱,轉身沖回了屋內。在細心擦乾了身上的水跡、不至於滴落下來可能會破壞雷留下的任何線索之後,宋栗再一次投入了她日復一日的搜尋之中。

    那就是宋栗心中唯一出現的一次疑惑了。

    像狗哥和饒朗一樣、對饒朗產生懷疑?沒有過。一次都沒有過。

    至於宋栗第二次的停下,就是她來見饒朗的這一次了。

    之前的一天,狗哥憂心忡忡的來兇殺案發生的屋子裡找到她,對她說,無論自己去了警局多少次、無論嘗試著讓警察給饒朗遞進去什麼話,饒朗都不願意出來見他一面。

    那是宋栗心中唯一的不安----饒朗已經徹底沒有任何求生的意志了。

    所以,宋栗終於決定,暫時停下她認為一秒鐘都不應該耽擱的搜尋工作,自己去一趟警局。

    她要見饒朗一面。

    其實即便是坐到了警局探視房間的那一刻,宋栗的心裡對饒朗會不會出來見她一面這件事,仍然是一點底也沒有。畢竟,饒朗是能夠從她的世界裡一個轉身就消失不見的人。宋栗其實並不確定,饒朗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呢?願意耗儘自己後半生所有時光去進行的線索搜尋,那樣的一種固執堅持,並不在於宋栗期待著能從饒朗那兒得到什麼回報或回應,說到底,那只是宋栗的一腔孤勇。

    就好像狗哥,在目送著宋栗的背影消失在警局之中時,他的心裡也是不確定的,甚至懷著一種深深的擔憂----如果饒朗不願意出來見宋栗,會不會給宋栗帶來深重的打擊,讓她也再沒有動力,繼續堅持在那棟屋子裡尋找所謂雷留下來的痕跡了?

    雖然狗哥並不覺得宋栗真的能找到什麼,可是宋栗最終停止了搜尋的這一個動作,卻是有著重大意義的----那意味著,包括饒朗自己在內,全世界最後一個堅持著相信饒朗的人,終於也選擇放棄了。

    那等於宣判了,對,饒朗就是一個殘酷的殺人兇手,一隻凶暴的野獸,再不值得任何人去信賴、去愛。

    作者有話要說:  一腔孤勇!

    ☆、第77章

    沒有人心裡有底,饒朗到底會不會出來見宋栗。其實連饒朗自己都不知道。

    本來饒朗以為,他是肯定不會見的。無論來的這個人是狗哥,是宋栗,甚至哪怕是現在身體並不很好的媽媽親自飛到了國外、並願意對饒朗展現十數年都未曾再見過的笑顏,饒朗在內心裡覺得,他也依然是不會見的。

    這並不在於來的人是誰,來的人在他的心裡分量有多重。一切的拒絕,只因為饒朗已經徹底的放棄了自己,把自己放逐至那遙遠的孤島之上,每日裡目光所及,只剩下驚濤拍岸,再沒有半點溫暖的人的蹤跡,每日裡耳畔響起的,只余海浪咆哮著的怒吼,再沒有曾經的車笛鳴叫聲、便利店裡的溫馨音樂聲,所有來自人類社會的聲音都被完全的屏蔽掉,好似只剩下饒朗是這孤單宇宙之中的唯一存活。

    這樣的孤寂和絕望,是一片吞噬人的沼澤,一旦陷入其中,若只是憑藉自己的力量,無論如何拼盡全力的掙扎,也沒有半分掙脫逃生的希望,只能眼見著那厚重的淤泥漫過自己的胸部、脖子、直到頭頂,把自己的生命力完全的吞噬殆盡。然而更可怕的是,即便是這個時候,一個個人、一個個曾經最熟悉和信賴的親友走了過來,大叫著呼喚饒朗,對他伸出手來、想要用力把他拉離了這個吃人的沼澤,然而饒朗的選擇卻是,冷靜的搖搖頭,不會給其中的任何一隻手任何的回應。

    當他連自己都不再信賴了,他還會信賴這個世界上的什麼人呢?在饒朗的心裡,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他曾篤信,無論誰想要來探望他,他都是不會見的。

    然而。

    世界上的事情,總不會如你心中所預期的一般發展,躲不過那一個「然而」。

    然而當警察又一次來通告說有人想要來探視饒朗,饒朗幾乎要不經思考的就搖頭拒絕的時候,沒想到這一次,那警察的嘴中吐露的並不是那已經聽了無數次的狗哥的大名,而是那一個曾日日夜夜在他的心間迴響,卻已經許久沒有聽人提起過的名字----宋栗。

    太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從他人的口中真實的蹦出,驀然間聽到,饒朗沒有一點點防備的心裡「咯噔」一下。

    那本來已經啟動、準備照著慣例搖動來表示拒絕的頭,伴著這「咯噔」的一下,突兀的卡住,讓他暫停了那個拒絕的動作。

    只剩下一雙眼睛,茫然的望著來通告有人探視的警探。

    那警探看饒朗毫無反應,反而只是愣愣的坐著,有些莫名,加大了嗓音把剛才有人探視的消息、以及宋栗的名字又重複了一遍。

    她並不知道,其實饒朗的茫然,並非是沒有聽懂她略帶著非裔口音的英語,這一股茫然,完全是對著饒朗自己的內心而生----

    他從來沒有想過,當聽到宋栗的名字真實響起的那一剎那,當知道宋栗就在不遠處的房間裡坐著,與自己同處一個大空間之內,近到自己坐在這裡、仿佛就能夠感受到她的氣場一般,自己的心裡,竟然會好似本能的升起了一種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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