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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14:40 作者: 楚一一
    哪怕有過一刻,不,哪怕有過一秒的懷疑,你就會一瞬之間像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一樣,那彎著腰在屋子裡躬身前行搜索的動力,被狠狠瓦解殆盡,只恨不得一屁股癱坐在地板之上。那一刻,你的腦子裡不再是堅持的信念,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困惑,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第一次從媽媽的懷抱之中探頭出去、好奇的打量著這個一切對你來說都是新奇的世界,這個世界是你從來沒有見到過,這裡所有的事物、細節,都是超出了你認知範疇的,那一刻的你除了茫然和迷惑,還會被這爆炸的信息量激發的,從心底里升起一種本能的恐懼。這種恐懼,也有一部分更為敏感的人,在成年之後還能感受得到,那是在面對浩瀚得超越了所有的時間和空間、讓人一瞬間意識到自己所有悲喜之渺小的宇宙時,或是在面對無論廣度或深度都遠遠超越了你既有的認知、所能存在的一切也將狠狠蔑視你的貧瘠想像的海洋時,才會出現的,是產生所謂「宇宙恐懼症」和「深海恐懼症」的根源。

    當狗哥頹然的坐倒在地板之上,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在這樣一棟小小的屋子裡,竟然也會產生這樣的一種茫然和恐懼。當狗哥事後回憶起來,他必須羞愧的承認,因為確實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懷疑了。

    他懷疑,會不會雷其實真的從來沒有到過這棟屋子裡。

    他懷疑,會不會這個世界上其實真的沒有雷這個人存在。

    他懷疑,會不會其實真的一切都只是饒朗的想像。

    那一瞬,狗哥好像變成了另一個饒朗。

    一樣的軟弱。一樣的被狠狠擊垮。一樣的當了逃兵。

    但是宋栗沒有。

    她一瞬間都沒有懷疑過。

    哪怕只剩下她一個人小小的身影,站在這片對她一個人的力量顯得龐大的戰場之上,她從來沒有逃避,沒有轉身,她選擇留下來,戰鬥到底。

    為了饒朗。

    她不要放棄饒朗。

    所以當狗哥得知有一次珍貴的探視機會、來問宋栗要不要去的時候,出乎狗哥意料的,宋栗搖了搖頭,先是把這個機會讓給了狗哥。

    「為什麼?」狗哥愣愣的問。

    宋栗仍是連頭都沒有抬,一邊搜尋一邊平靜的答道:「現在不見,也沒什麼要緊。等我終於找到線索的那一天,我們見面的日子,還長著呢,非得見煩了不可。」

    狗哥依舊愣愣的睜著一雙眼:那樣的日子……會來麼?

    作者有話要說:  戰鬥到底!

    ☆、第76章

    那個時候,如果有人問狗哥,他到底相不相信宋栗照這樣找下去,真的最終能被她找出點什麼東西來,狗哥雖然表面上會猶豫,會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實際在他的潛意識裡,他是認為宋栗已不可能再找到什麼了。畢竟,這棟屋子並不大,他們已經合力找了不僅僅是三五次,而是三五十次都不止,如果雷真有什麼痕跡遺留在這棟屋子裡的話,他們早就應該發現了不是嗎?或許,他們真的運氣不好到遭遇了一個犯罪天才,或許,一切真如那警察所說、都是饒朗的想像,畢竟狗哥也知道饒朗一直以來飽受心理問題的困擾。狗哥也不知道,他陷入了一種深深的迷茫。

    所以,當狗哥的腰痛到已經完全無法彎下身來,在這棟屋子裡繼續匍匐前進、堅決執行著地毯式搜索的,就剩下宋栗一個了。狗哥每天能做的,也就是幫宋栗買來三個並不美味的芝士小餐包,也不知宋栗是如何做到每一天照這個吃法還能吃得下去的,或許,就因為她知道身體需要這三個小餐包所供給的能量,才不至於倒下去、才能繼續搜尋,或許,就因為她心中的那一份執念無比的強大,她深刻的堅信到最後,一定會給自己找出點什麼來。

    其實哪怕再艱難、再羞愧,狗哥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身體竟然不如宋栗堅強、而出現了這麼嚴重的傷情反應,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心中的那一份執念並沒有宋栗那麼強烈吧。

    這麼多天過去了,宋栗有過停下來的時候嗎?

    其實是有的。

    只有兩次。

    第一次的那時候,宋栗依然像每天一樣躬著身子,在地板上、牆角、桌腿下等每一個細小到實在不會惹人注意的地方,不斷的搜尋著。突然之間,她只覺得眼睛一陣陣的發花----這也沒什麼打緊,因為這樣的反應其實之前也出現過好多次了,宋栗知道,那是人體在長時間的精神高度集中和用眼過度之後一種自然而然的反應。所以宋栗揉了揉眼,絲毫不放在心上的繼續執行她給自己制定的搜尋任務,眼睛還是一陣陣發花?也沒什麼所謂,每發花一次,就抬手揉一次,手上加的力道越來越大,好像那眼睛根本不是宋栗自己的一般,根本感受不到重壓之下的疼。

    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宋栗一定就這樣,像永動機一般永遠不會休止的找下去了。

    然而那時,發生了極為偶然的一幕。

    當宋栗躬著身子找尋到了窗邊的時候,驀然之間,窗外突然下起了一陣瓢潑大雨來。那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的聲音,轟隆隆的打在窗子上,加之狹小房間裡產生的迴響,發出了並不亞於雷鳴的轟鳴之音來。宋栗長久的待在一個密閉空間之內,每日除了狗哥用怕嚇著她的聲音小聲跟她說上那麼幾句話,和她自己的褲子摩挲著地板發出的聲音之外,便再沒什麼其他的聲音出現了。到後來,狗哥能說的話都說完了、能勸的話都勸完了,可每一次宋栗都沒有任何反應,狗哥也找不出什麼其他可以說的話語了,以至於連這寥寥的說話聲都徹底消失了。宋栗好像獨自一人掉落進了一個所有聲音都被吞噬的黑洞之中,而她自己還渾然不覺。

    直到這轟隆隆的雨聲,如一條巨龍怒吼著的咆哮,在她的耳邊炸裂開來,宋栗突然之間被驚得抬起了頭來----她恍然間有一種感覺,之前那麼久的時間裡,自己是掉入了一個宇宙的黑洞之中麼?與這個世界完全的隔絕開來,見不到任何人,聽不到任何聲響,五感都不會出現任何新鮮的感覺。那時候,宋栗的心裡沒來由的升騰起了一陣恐懼。

    那陣恐懼的根源似乎是一個疑問:她還真實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麼?

    饒朗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麼?

    還是在她每天趴在地板上一寸寸搜尋的過程中,十年、百年、千年的時光,就在她自己誤以為的倏忽之間溜走了。她以為不過短短數日,實際上時間已經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宋栗真的已經用完了自己人生的所有時間,久到饒朗已經在監牢里長出鬍子、長出白髮,直到他也在等待中耗光了自己的生命,宋栗還渾然不覺,她察覺不到自己的肉身已經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消失了,只剩下一副因強烈執念而生的靈體,還以為自己活著,還以為饒朗依舊是那好看的少年、一如既往的在等待著自己去解救,還在無休無止的為著那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線索尋找下去。

    一個瞬間,宋栗的整顆心被這樣一個疑問而生的恐懼完全攫取了。

    她控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也不知是因為身體的過度疲累以至於終於亮起了紅燈,還是單純因為心底升騰而起的這陣恐懼讓她不能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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