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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14:40 作者: 楚一一
作者有話要說: 蒸餃比水餃好吃多了~
☆、第65章
關於雷的前半段話,饒朗無比的贊同。即便在饒朗成長的十幾年歲月中,因為那樣一種出於自我保護的失憶,對那個下午發生的事懵懂不知,但即便這樣,一旦他想起記憶中僅存的關於那個下午的開端,哪怕是隨著回憶只是踏入那個不開燈的房間,那麼,不管饒朗長到了多少歲,心裡一瞬升騰而起的那股本能不安的感覺,依然會讓饒朗瑟瑟發抖。而且那樣一種不安的感覺,在饒朗此後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再也沒有出現過,也就是說,再也沒有任何一種情況帶來的恐懼、焦慮、迷惘,能越過那個他無論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的下午。
即便什麼都想不起來,饒朗也能本能的判斷出,那樣一股山一樣高、自己怎麼越也越不過的不安,跟那個曾經被自己叫做「伯父」的人脫不開關係。
所以饒朗無比贊同雷所說的前半句:那個後來消失不見、在媽媽口中是死去無疑的「伯父」,在無論多少歲的饒朗心裡,都是穿著鎧甲的武士、有著小山一樣不可逾越的高大身軀,都是來自地獄的惡魔、你永遠無法洞悉他會有些什麼樣出人意料的能力。無論多少歲的饒朗,無論長到了多高的饒朗,一旦來到他的面前,就像來到了一座巍峨高山的面前,長得再高又能怎麼樣呢?一樣顯得無比渺小,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只能怯怯的仰著頭、望著那好像一眼怎麼也看不到頭的山頂,慨嘆自然的雄渾之力,又怎麼會自不量力的想要去征服這樣的一座高山呢?
所以,即便是覺得自己擁有了那麼多小時候不具備的能力,即便從金錢和能力上、都已能從自己搞不定局面的泥沼之中掙脫開來,遠遠的逃到異國他鄉,一旦需要面對這樣的一個惡魔,饒朗永遠是膽怯的、不自信的,哪怕只是看他的臉龐一眼,也足以讓平時假扮得無比堅強的饒朗、一瞬被撕開所有的偽裝,縮在牆角那肉眼都可見的渾身狂抖暴露了他所有的軟肋,然而他也什麼都顧不得了。
因為,他就是這樣深深的恐懼著,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啊。
可是為什麼,雷接下來的後半段卻在說,這樣的惡魔,並沒有他們所想的那般強大、那般堅不可摧?
在這樣劇烈好奇的牽引之下,饒朗強壓著心底的不安,克服著渾身的顫抖怯生生的堅持向著饒峻望去----等一下,伴隨著對不安的壓制,待到饒朗的心稍微定了那麼一點,他所有的五感也隨之回來了。很快饒朗便能聞到,伴隨著饒峻的出現,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濃烈的酒味。饒峻痴痴傻傻的笑著,抬起胳膊來撓一撓頭,伴著他的一個抬手,那濃郁的酒味似乎足以讓饒朗的雙眼看到他的指尖有酒滴甩下----不過更讓饒朗驚奇的,還要數饒峻的動作之遲緩,實在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而更接近於一個失智的老人,失去了年輕時的一切威嚴、能力和自尊,可能連生活都不再能夠自理,只能在旁人的關照下苟延殘喘的延續著最後的一點生命力、勉強算是活著。
他……這是怎麼了?饒朗再一次在心裡無聲的發問。可是他並不敢問出聲來,好像跟這個人有關的一切,都像是哈利波特系列裡的伏地魔一樣,包括名字在內、一切的細節都不能提起,一旦提起的話就會引得所有人瑟瑟狂抖,馬上會有人撲過來捂住你的嘴一般----就是這樣靈魂深處的恐懼。哪怕這個人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連驚駭到不那麼清醒理智的饒朗也能判斷出,他其實已不具備任何攻擊和傷人的能力。但那又如何?饒朗的心底想起了一個故事----古時馬戲團馴服大象的方法,便是自幼時起把它用鐵鏈拴在一根粗粗的樹樁上,小時候的大象會拼命掙扎,可它的力量並不足以掙脫那樣粗壯的樹樁,試了一百次、一千次之後,大象便會無奈的放棄了,從此在它的心裡,那根樹樁就變成了永遠不可戰勝的存在,哪怕等它長大了,若用力一掙、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掙脫樹樁,可是到了那時,它卻連試一試的勇氣都不會再有了。
饒朗覺得自己就是那隻大象,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被徹底剝奪了去挑戰、去掙脫的那樣一種勇氣,並且那種勇氣,怕是一生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不過,雷並不需要饒朗向他發問。他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心底里的話已經向洪水積滿了蓄水池一般,只需要一條細如頭髮絲的縫隙,便能「轟」的一聲衝垮了堤壩一瞬之間傾瀉而出,渾然不管這樣的威力會帶來怎樣的傷害。饒朗覺得,自己出現的時機,正是在雷心中的堤壩之上撬出了這樣一條髮絲般的細逢。
所以,不管饒朗有沒有問出聲,甚至不管饒朗臉上有沒有出現一絲疑問的神色----饒朗覺得,現在哪怕面對的只是一個樹洞,雷也再不能把這些藏在肚子裡太多、太久的話給吞回去了,那一定會讓他窒息而亡。雷自顧自的說道:「我以為他帶著那樣順理成章的笑容,便真的是覺得他所做的一切,他對每一個小男孩所做的一切,是順理成章的。可沒想到,他的心裡,到底也還是害怕的、愧疚的啊。這樣的一種愧疚好像硫酸一樣,剛開始灑出一點點,可能只是輕微的灼痛感,不會造成什麼實際的傷害,可是隨著時間越來越久,灑出的越來越多,到底還是在他的心裡燒出了一個大洞來,讓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變成了一地殘渣。」
「你以為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我想方設法,故意去灌他的酒、讓他變成一個神志不清的酒鬼麼?」雷笑著問饒朗,那樣的一種笑里所藏著的鋒芒,讓饒朗覺得分外熟悉----是了,那是自己曾經在饒峻的臉上見識過的、那樣一種志在必得,好像無比堅定的相信著自己永遠不會被挑戰、永遠不會被擊垮,所以甚至懶得去對這種鋒芒做任何的掩飾。雷就是帶著這樣的笑容告訴饒朗:「不需要,並不需要。我什麼都不需要做,他就已經跌倒在了自己心底那個被愧疚感燒出的大洞中,再也爬不起來。唯有依靠著酒精,讓自己渾噩度日,從此不再清醒過來,才能勉強依靠酒精的熱度,去壓制住愧疚感在自己心底不斷燃燒、腐蝕的灼熱感。」
原來如此。饒朗心想,原來自己所以為的這樣一個天生的惡魔,並非如此,他的心並非像頑石一般堅定且無懈可擊,而是自己就裂出了縫隙。
雷繼續講述,臉上的鋒芒越來越甚,甚至讓他的整張臉在黑暗之中煥發出了一種奇異的光彩:「所以,酒精一點、一點,侵蝕著他的大腦。到後來,我想,他的整個大腦都已經浸泡在酒液之中了吧?他也就並不出人意料的,快速的蒼老和失智下去,變成了你現在所看到的這副模樣。」
可無論如何,饒朗發覺自己還是不看正視著饒峻。
「別怕。」雷的雙眼閃爍著奇異光澤,不再是平日裡那個毫無存在感的宅男,而是化作了一隻比饒峻更年輕、更有力的新一代野獸,死死的盯著饒朗的雙眼,好像是想要明確的判斷出,他到底是同類?還是僅僅為一隻怯弱無用的獵物?雷的話繼續在饒朗耳邊響起:「已經,不需要再對他有任何恐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