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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頁

2023-09-25 18:06:46 作者: 初可
    便看到了茶几上電視的遙控器,拿起來摁了幾下,電視機便亮了起來。

    「今早著名男演員安歌被發現在家中割腕自殺----」

    電視一打開,就傳出這聲音。寧休就怕出意外,家裡的電視只能收到新聞頻道,可安歌這事太大,直接上了南安市新聞頻道的午間新聞。

    明雁愣愣地看著電視屏幕,總覺得那兩個字莫名熟悉。

    誰料鏡頭掃過了現場,地板上依然血跡斑斑,警察們在查探著,鏡頭一掃而過,女記者面色嚴肅地在採訪其中一個警察。

    看到那些血跡的瞬間,明雁便覺得頭有點疼,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可接下來記者口中不停冒出「安歌」兩個字,明雁覺得大腦神經壓得很緊,他喘了口氣,手上拿著遙控器,摁了幾下,電視立刻又關了。

    他腦中卻還是那片血,忽而面前又出現無數層階梯,一個女人從頂端往下滾落,一個男人在一邊被繩子勒著脖子,他一個人站在階梯最頂端,想要阻止女人的滾落,也想要扯開男人手中的繩子,卻又那樣的無能為力,階梯底端滿眼都是血。他哭著喊著想要跑下去,卻發現階梯沒有盡頭,跑無論怎麼跑都沒法跑到那個女人的身邊,跑著跑著面前突現幾棵桃樹,枝椏上接著粉色小巧的花朵,他想要伸出手,卻怎麼也夠不到那些花。

    然後明雁緩緩暈倒在沙發上,手還微微伸著,似乎這樣就能觸碰到那些花朵。

    栩栩只當他又睡著了,吐著舌頭靠著他也漸漸睡著。

    ☆、一百一十三

    樓下寧休接過辛蔓手中精緻的紙袋,道謝:「謝謝你。」

    「我只是心疼明雁罷了,你不讓我見他也罷,希望他快些恢復。」

    「謝謝你。」

    「沒意思。」辛蔓禮物送到的確也不再廢話,轉身就走。她是真的很想見明雁一眼,無奈寧休這樣小心翼翼。

    寧休目送辛蔓開車離去,才轉身上樓。開門進去,發現明雁與栩栩還安靜地睡著,笑著拿著辛蔓的紙袋子往廚房走去。

    下午四點多明雁醒了過來,寧休見他睡醒了,便端來水杯,笑著問他:「要不要喝水?」

    明雁看著面前那張臉,良久才道:「喝。」他是真的醒了,不僅僅是睡醒。

    聲音有些沙啞,寧休只當他還未睡醒,一手扶著他坐起來,將杯子遞到他嘴邊,明雁微微皺眉,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喝。

    「乖,再喝幾口,水裡兌了你最喜歡的荔枝蜜,喝了水我們起來吃下午茶,有好吃的蛋糕吃哦。」那語氣完全就是哄孩子。

    明雁心裡悶得慌,卻也只能悶頭把一杯水喝完。

    寧休此時也發現了他的異常,放下杯子,拉住他的手問道:「寶寶哪裡難受嗎?」

    明雁垂下眼瞼搖頭,「困。」

    寧休這才笑起來,「今天我們早早吃飯,早早睡。」畢竟隔天又是去醫院的日子,平常這時明雁也會有點兒蔫,他十分不愛去醫院。

    明雁吃了他這麼多年來吃得最艱難的下午茶與晚餐,那幾個小時他要裝成一個傻子,還要壓下心中的所有情緒,吃下所有寧休餵給他的菜,全程臉上都要掛著傻子般的笑容。

    裝得再像,面目中難免有著許多勉強。

    而寧休只當他是為明天要去醫院不開心,吃完飯便給他洗了澡,將明雁抱到床上,給他拿了本書看。隨後他自己往浴室走去,他一關上門,水聲一響起,明雁便放下了書,下床走到隔壁的小房間,拉開房內一個小抽屜,果然裡面都是各種各樣的日常藥,他在裡面翻找了會兒便找到了安定。盒子裡面只有三四顆,他拿了一顆出來,回身恰好看到栩栩正好奇地歪著頭看他。

    他鼻子一酸,關好抽屜,走過去彎腰抱了抱栩栩,隨後直起身子大步迅速走回臥室,將栩栩關在了門外。

    寧休床那側的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洗完澡要喝杯水是寧休的習慣。

    明雁爬上床,將藥掰開,其中一半扔到那杯水中,幾十秒後那藥便漸漸溶在水中。

    寧休如今不太敢放明雁獨自一人太久,大概沖了五分鐘他便關了水。水聲停止的瞬間,明雁將剩下的半顆藥扔到了床底,拿起繪本裝作一直在看的樣子。

    寧休打開門,見到明雁乖乖地坐著看書,笑了笑,走到床邊拿起杯子喝光了那杯水。

    明雁拿著書的手驀然收緊。

    寧休從背後抱住他,「我們睡覺了。」

    明雁的手收得更緊,身子都僵住了。寧休一愣,直起身子,駭道:「哪裡難受?」

    明雁趁勢鑽到他懷中,迷糊道:「冷呢!」

    寧休鬆了口氣,趕緊把明雁塞到被窩中,並且關了燈,伸出手臂將明雁抱在懷中,在他耳邊問道:「寶寶好點沒有。」

    那聲音蘇麻得明雁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他卻也只能模仿傻子的聲音道:「抱!不冷!」

    寧休低聲笑,拍著明雁的肩膀哄他睡覺。

    結果還未等明雁裝作睡著,寧休便先睡著了。他從未吃過安定,因此這藥在他身上起效起得特別快。聽到耳畔平穩的呼吸聲,再等了十來分鐘,明雁才緩緩從寧休懷中鑽出來,恢復心智的這幾個小時他還未照過鏡子,洗澡時卻早已看到了自己身上多出來的那些肉,看著看著,他便不敢再看了。如今的體型,想要鑽出來並不容易,尤其寧休又抱得那樣緊。

    但他還是用力鑽了出來,太久沒有鍛鍊,又太胖,他甚至出了點汗,坐在床上喘了會兒氣,見這樣寧休都還沒醒,他鬆了口氣。打開自己這邊的床頭燈,看到了燈下的那隻八音盒,他伸手摸了摸那個小風車,回身望向寧休,他變胖了,寧休倒似乎更加清瘦了。

    那樣無所不能的寧休,似乎永遠不會老去的寧休,在這樣暈黃的燈光下臉上居然也有了疲態。明雁的鼻子又酸了起來,他仰頭,他並不不想哭,但還是隱隱有點點眼淚滲出,他吸了吸鼻子,伸手抹自己的眼睛。

    他爬下床,往衛生間走去,抬頭勇敢地望向鏡子中的自己。他伸手摸過身上的每一寸肌膚,他望著鏡中陌生的自己。

    其實他現在不知年份,不知季節,甚至不知他自己的年齡。

    他反倒成為了那個自己最陌生的人。

    很快他便又從浴室走出,再次走至床邊,望向睡著的寧休。

    他沒想到寧休會對他這樣好,他都胖成這樣丑成這樣,他還能抱得下去,也還能哄得下去。

    下午暈過去再醒來後他便一樣樣地想起了從前的事。

    他甚至很清楚地知道他依然愛著寧休,他也清楚他其實也是恨寧休的,他對寧休的感情複雜到他不知到底該如何言說,並且他害怕面對他,哪怕是熟睡的他,他深呼吸,沒再看寧休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一打開門他就看到了門邊睡著的栩栩。

    他深深看了幾眼,才艱難地收回視線,走到書房內,找了張紙,拿起寧休常用的那隻鋼筆,想寫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寫些什麼。

    最終他在紙上留下了單薄的三句話與三個符號:我醒了,對不起,謝謝你。

    每寫一個字他都要思慮良久,每個字的最後落筆處均是很濃厚的墨水漬。

    寫好後,他將那張紙放到書桌正中間,再將鋼筆壓在紙上。他走去寧休的衣帽間,好不容易找到一套寬鬆的運動服,幾乎慣性的,他伸手想要拿起一頂帽子,手伸到半路自嘲地笑了起來,他現在這樣,哪怕行走在陽光最充足時段的鬧市區又有誰還認得出他?

    包括明思在內,沒人知道在他的爸爸被還以清白的時候,他從前的家也還給了他。只是他當時沒有半點心思,只去辦了手續,一次都沒往那兒去過。如今那裡倒成了他唯一的落腳點。

    雖不知如今何年何月,他還是知道沒了錢就寸步難行,離開寧休家時,他從寧休錢包里抽了幾百塊。找了家快捷酒店,在酒店大堂里用酒店的電腦上網先登錄了自己的網銀,查了餘額,再查了查如今的物價,他舒了口氣。

    網上買了一堆日用品、電腦和手機,都買完才頂著酒店大堂經理不滿的視線離開,出門便打車。

    那司機從後視鏡中看了他幾眼,他閉眼就當沒見著。司機總覺得他長得像哪個明星,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來,便覺得自己看錯了,這樣一個胖子,怎麼可能會是明星?隨後便認真開起了車,並打開車內的廣播。

    電台在放一首很老很老的歌,叫做《掌聲響起來》。

    明雁靠在車子的一角,睜眼看著車頂,聽完了那首歌。

    他想到當他還16歲參加比賽的時候,當時他們全國二十強都還在,有一場開場便是大家一起唱了那首歌。在酒店裡他查了日曆,今年他27歲了。

    他瘋了快兩年了。

    本以為兩年夠久,可想到參加比賽已是十一年前,瞬間這兩年似乎就渺小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因為病剛好,明雁覺得特別難過,總是想哭,卻又哭不出來。他再閉上眼睛,又想到了睡著的寧休,想到了躺在那裡被推進火化爐的他的媽媽。迷迷糊糊間他又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司機適時出聲:「先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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