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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06:46 作者: 初可
他一筆一划地抄著面前的經書,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平靜了下來。
茶几上他忘了移開的手機卻振動了下,他的筆一抖,一滴墨滴在紙上,看著剛抄好的那張,明雁暗暗嘆氣,又是一張廢了。
他起身去看手機,安歌發來的微信:明雁?
僅僅這兩個字與一個符號。
他知道,安歌是在擔心他。
他笑了笑,其實他沒什麼好擔心,他平靜得很。
他將手機送到臥室,再走出來,端坐著繼續抄經,他想,他的確平靜得很,還能如此般抄著經書。
不知從哪一分哪一秒開始的,等明雁反應過來時,他突然發現紙上寫滿了「寧休」二字。
他愣了愣,下意識地在「寧休」兩字的左側又寫下了另兩個字:明雁。
他怔怔地看著並排的那兩個名字,很久之後他才回神,一把抓起那幾張紙,揉成團扔到水杯里。然後立刻在紙上寫寧休與辛蔓的名字,在一張張的紙上寫滿了這兩個名字。
寫了十來張,他突地站起來,滿屋子地找安眠藥。他想睡覺了,他不想再寫了。上次家中所有安眠藥都被明思帶走了,他翻遍了每個抽屜,絲毫不見安眠藥,他不知自己的臉上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他不想再寫了,他不想再想到寧休了,他想睡覺,他想好好地睡一覺,他想什麼都不要想起。
拉開最後一個抽屜時,他看到裡面的筆記本微微凸起。他立刻伸手進去掏,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來,只有兩顆,儘管不能維持太久,但是夠了。
他卻又再瞄了眼那本筆記本,裡面似乎夾著什麼。他卻想不起來裡面到底夾了什麼,他將小瓶子放到桌面上,伸手將筆記本也拿出來,翻開一看,身子微微後仰,他直接坐到了地板上。
那是寧休曾經給他唱的哪首歌。那首寧休曾唯一唱過的歌。
他深呼吸,抬頭,拼命地眨著眼睛。隨後撐著地板跪坐起來,跪爬到床頭櫃跟前,將CD放到電腦中,連上音響,瞬間寧休的聲音流淌一室。
明雁知道他不該聽的,既然已經聽了,那就快點關了它,可他怎麼都沒辦法伸手去摁住停止鍵。他看到桌上剛剛被他找到的瓶子,以及一邊放著的兩顆藥,猛然回神,連水都沒喝,立即直接把藥吞了下去,翻身就躺到了床上閉上眼睛。速度太快,他甚至忘了關掉音響與這一室的燈。
明明凌晨一點多,整座房子卻明亮如白晝。臥室里久久地飄蕩著一首其實不算動聽,卻又莫名動聽的歌,久到床上的人漸漸睡著。
不知多久之後,自動定時的音響才緩慢停了下來,樂聲停止。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周五。
☆、九十五
明雁是早晨七點醒來的,常年服用安眠藥。兩顆的藥量也就夠他睡這麼幾個小時而已,他保持著睡前的姿勢,看到了牆上的電子鐘。新買了沒多久的電子鐘,準確地顯示出時間,甚至下方竟然還有一行小字提醒今天這個日子是宜嫁、宜娶。他手中恰好抱著一個抱枕,也不知作何想,將抱枕砸了出去,卻因剛醒來力氣小,抱枕掉落得很輕巧。
他伸手去摸到枕頭邊的遙控器,打開了厚重的落地窗簾,他轉身眯著眼感受著陽光的包圍,覺得舒服多了。小陸臨走前,怕他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替他定了臥室中電視的定時開關,想要讓屋裡熱鬧點。他卻不知道,因此當電視開啟,傳來一個喜氣洋洋的聲音在說:「都知道今日是寧休的大婚之日哈!大家也可通過我身後的屏幕看到,才早上七點,酒店外就已被記者與粉絲圍滿……」時,他愣了愣,怔怔地與電視屏幕對視。
隨後他便撲過去撐著地板拔了電源,清淨了之後,他起身故作平靜地去拿杯子喝水,順手打開音響,熟悉的聲音流淌出來,他手一松,杯子掉落,碎了一地。
他覺得最近他的腦子總是迷迷糊糊,明明昨晚聽了那麼多遍,他卻又忘了,他下意識地伸手立刻關了它。他深呼吸,卻還是有點心慌,無意識地抓起床邊的手機,再無意識地點開Home鍵,無數條各大網站與各式APP的推送信息----只因今日寧休大婚。
他覺得自己挺平靜的,也以為自己真的很平靜。可不知為何突然轉身將手機往電視機的屏幕狠狠砸去,又是一陣「嘩啦」聲,手機屏幕、電視屏幕均碎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碎開,突然就雙腿無力,靠著床,他癱坐在地上,身下就是那些碎了一地的杯子的渣子,身體不時有血滲出來,白色的羊毛地毯漸漸被染紅。
可是明雁沒有發現,他只是低著頭,沒有哭,沒有任何動作。他只是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他怎麼好端端地要用手機去砸電視機,他明明很平靜不是嗎。許久未曾理髮,新長出的劉海擋住了那道試圖溫暖他雙眸的陽光。
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想現在寧休應該去新娘家接她了吧,又想寧休今天穿了什麼衣服,他去接新娘的時候,是否受到女方親戚的刁難了,再想寧休的婚禮會是什麼樣子的。他一點兒都沒感受到身下那些小傷口帶來的傷痛,他現在對痛感的感受越來越低。
家中的門鈴突然突兀地響起,他的手指動了動,抬眼往大門的方向看去。他撐著地板想要站起來,他還赤著腳,難免踩到了那些玻璃渣子,腳底連心,他疼得一抽,低下頭,這才看到被染紅了的白色地毯。他後知後覺地伸手摸了摸身後的傷口,恍惚著站在原地。
門鈴又響了一遍,他連腳底板的玻璃渣子都沒取出來,推開臥室門出去開門。
李歡心笑著提著幾袋吃食站在門口:「我給你送早餐啦。」她視線下移,看到明雁白色睡褲上的血跡,臉色立刻變了,大步走進來,關了門,袋子隨手放到地上,拉起明雁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喝水的時候手滑,玻璃杯子就碎了。」明雁笑著說,滿臉的不在意。
「胡說!」李歡心又不傻,著急地拿出手機就給明思打電話,說了讓他過來後,手機扔到茶几上:「明雁乖,快去洗了澡,換了衣服,你哥哥帶了醫生馬上就過來!」她低頭看到地板上的血,眉頭狠狠皺起來:「腳上呢?腳上呢?!」
明雁看到她擔心的那樣子,心裏面十分愧疚。他真的不覺得疼,可他們每個人都是真心待他關心他,他小聲道:「不小心踩到了碎渣子……」
李歡心深呼吸:「身後呢,你直接坐到了碎渣子上是不是?」
「是----歡心姐姐,我不疼,你別擔心。」
「這樣我怎麼不擔心?明雁,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愛惜你自己?」
「我,我很愛惜自己啊----歡心姐姐你別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上次我也不是想自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歡心卻怎麼也不信,她哭著推著明雁:「你快去沖一衝身子,換了衣服,看自己能不能先挑出些渣子,你哥哥很快就來了,快去,快去啊!----」
「我去我去!我求求你不要哭了,你這樣我也要哭了。」明雁從沒見過李歡心哭成這樣,甚至他幾乎都沒見李歡心哭過,此刻見她這樣,立即聽話地轉身去浴室沖澡,伸手試探著去摸身後的傷口,又挑出腳底板的玻璃碎渣子。
待他沖完澡換好衣服出來時,明思帶著醫生已經到了。
明雁覺得自己又拖累了他們,他特別不想麻煩他們,可這次還是麻煩了他們。他暗恨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處理自己的情緒,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為什麼又讓他們為自己傷心。
他站著任明思的同學給他上藥時,低頭暗暗嘆氣。
明思與李歡心在客廳里說話,臥室內只有他與明思的那位同學。
那位同學說來也巧,姓秦名思,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為明雁處理傷口,以往從未多言過一句話,這次他處理好傷口後卻突然開口道:「我與你哥哥同學十二年,直到他大學出國,這麼多年,還真的只看到他為你哭過。」
明雁一愣,側頭看向他。
他是外科醫生,手指十分好看,骨節分明,此刻在給他腳上的繃帶打結,甚至還給他打了個蝴蝶結。即便明雁看向他,他的臉上也未有絲毫的表情變化,仿佛他剛剛只不過隨意開口一樣。
「秦醫生,和我哥哥一樣大嗎?」他試探著問道。
「大三個月零三天。」
「秦醫生一直在國內上學?」
「南安大學醫學院本碩博連讀。」
「秦醫生結婚了嗎?」
秦思撿起地面的東西,站起身,朝他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身走出了臥室。
明雁望著他的背影,隨後低頭也笑了笑。
幾分鐘後,明思走進來,坐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