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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04:08 作者: 茉匠
    不過望見眼前的大海我就把那份緊張忘得一乾二淨。我脫了涼鞋,興奮得奔到淺水裡,腳陷在細沙里的感覺綿綿軟軟,很舒服。我彎腰撿起沙灘上一枚漂亮的貝殼,把玩著將它放在耳邊,聽著裡面「呼呼」的聲音在響。

    夏遠走過來問我:「你聽見了什麼?」

    藍色的天空,藍色的海,我望著水天相接的一線起伏,微微一笑:「北方的風……」

    「北方的風?」他略有疑惑,我一怔,是啊,北方的風,我脫口而出的竟是北方的風。

    「裡面聲音好大,不是說北方風很大嗎。」

    他笑了:「北方的風確實很大,冬天也冷,不過下雪時特別美。」

    我問:「你怎麼知道?」

    「那我應該沒有告訴過你,我家在哈爾濱。不過也不算正北方。」

    我望著他一怔,原來他和他的城市相鄰。

    我走出淺水區,走到干地上坐下,手中抓一把砂,揚向風中。

    貝殼安靜地躺在我手心,只是空有了美麗的軀殼而沒有心。

    我們並肩在海風裡靜坐。

    夏遠說:「這次離開,我就很難有機會再見到你了。」

    「有機會總是會見到的,你要好好為了心中的夢想加油。」

    他說的是真的,這次離開,他就會很難再見到我,所以他約我出來我才會毫不猶豫答應,因為這真的會是一次很久很久的離別。他明年五月即將畢業,然後會被分去做指揮的工作,等待他的,將沒有此刻眼前的靜海清風。

    我突然也升起一絲不舍,我不喜歡離別,離別總是傷情,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悲歡離合總是不停歇地續演。

    鹹鹹的海風吹拂著我的頭髮,我理著耳邊髮絲,聽他說:「你知道嗎,我中學時很優秀,因為我的母親管我很嚴格,她總希望我什麼事都做到最好。我很努力地去達到她的要求,可是我總會累的。一次市裡的長跑,我必須拿第一,我很刻苦地努力,我每天放學都會在運動場練習,一次腿突然抽筋,我倒下後,一個女孩過來扶我,送我到醫務室。之後的每天練習我都會看到她,她給我送水,和我說話。我漸漸喜歡上她,可是我知道我是不能戀愛的,我不敢對她說我的喜歡。她約我出來,我甚至都不敢去,等之後幾天,我才知道她搬了家,她已經不在那座城市。」

    我靜靜聽著,問:「那你現在還喜歡她嗎,你試著找過她嗎?」

    「沒有,我沒有找過她。那時的感情現在都已經淡卻,我只想對你說。」他認真地看著我,「我不會再那麼沒有勇氣不敢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可是我呢,我是不懂得戀愛的人,我也沒有勇氣去追求屬於我的感情。

    他望著起起伏伏的海面說:「第一次見你,你就與眾不同,你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好像外界任何事情都打擾不到你。那時的你有著淡淡的傷感,不過現在好了,現在你總歸要快樂些。我不知道你發生過什麼事,我想說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不要再去執著,你要學會忘記,學會放下,重拾快樂。小芷,你是屬於快樂的。」

    我突然很想落淚,我是屬於快樂的,我是屬於快樂的。是的,我一直都是快樂的女孩,安靜時我能安靜,快樂時我也能盡情地讓自己快樂。可是為了一次失戀我就變得這樣黯然了麼,我從來都沒有聽到有人說過我憂傷,他們總說我重情義,是很好的朋友。可是眼前的人,他卻一眼就看見了我的憂傷,我的過去。

    「我的學校里,沒有你們大學的風花雪月,我們總能在哨聲吹響那一刻放下手上的任何事情。遇見你,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有些人,第一眼相見就能認出她,認出她屬於哪個世界。」

    「小芷,我喜歡你,你願意接受我嗎?」他認真地望著我,臉上的表情緊張而鄭重。

    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這樣對我說過,可是,他還是離開了。

    「你會離開我嗎?」我定定望進他眼睛裡。

    「不會。」

    「你騙我。」我眼中蔓延起濕意,「你明天就要走了,你會離開我的。我要的是長相廝守,可是你不能,你有你的夢想,你有我不能踏入的生活。我問你,你可以為了我放棄你的夢想嗎?」

    我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我並沒有打算答應他,這麼問也只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可我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很自私。他眼睛裡閃著痛苦,我知道,他不能。那是他從小的夢想,那是他父親和母親的期盼,那更是他一個二十二歲男人生活里的整個太陽。

    我笑了,可是卻流著眼淚,因為我憶起了一些過往:「曾經也有一個人承諾過不會離開我,可還是離開得那樣決絕。如果你喜歡我愛我,你能在我想你的時候就陪在我身邊嗎?你一畢業就會去做你夢想的事業,你不能在我想見你的時候就出現,假若我們真在一起,迎接我們的將是無休止的等待。」一如從前,我一直都在等待。

    我忍不住還是流下眼淚,他伸手來擦我的淚,他的手指摩擦著我的臉頰,那樣輕柔的觸感,我期盼過那麼久,期盼有個人能擦乾我的眼淚,讓我不再為往事那麼難過,讓我不再執著於過去。可是眼前的人卻是他,夏遠。他有他的夢想,他不能辜負他離世的父親,他不能辜負他母親的殷勤期盼,他和我註定無緣。可是為什麼,我會那麼地不舍,像白青城離開時那樣難過。

    因為他的經歷太像白青城。

    他擦不干我的淚,「對不起。」

    我哭得更厲害,可我知道我的眼淚不是因為他。他終於摟住我,拍著我的頭,「對不起……」

    我沒有拒絕他的懷抱,或許現在我該需要一個懷抱。一個人撐一份苦,有多難。

    我在他肩頭終於哭出了聲。我不是堅強的女孩,即使我偽裝了那麼久的堅強,在他面前還是潰不成軍。就好像他在我面前總能卸下他那些嚴肅一樣。我渴望有個人能擦乾我的眼淚,他一年的堅持不懈,每回天氣變化的時刻提醒,節日裡總缺不了的問候。雖然我無法去接受他,可心中總覺得虧欠他。

    但我心內清楚地明白,他註定是不適合我的。

    他說:「我沒有想過你會這麼害怕,是我不夠了解你,是我的錯。我懂了,對不起。」

    風輕輕地吹,夜幕已經落下,繁星點點,夜涼如水。

    我退離他的懷抱,也止住了眼淚,靜坐了半個小時,我們默契地沒有再提感情的事。他給我講起了很多軍校的事情。

    「我們大一時一次在湖邊訓練,一個男生想上廁所,實在被憋慌了,趁隊長轉身時跑了出去。等他回來時是被一個女孩追著回來的。原來他蹲著方便的地方正是人家女孩子們野外燒烤的地方。那個女孩追著他邊跑邊喊色狼。結果男生被隊長嚴厲處罰,不過他們倒是走到了一起,但不久男生自己卻提出了分手,以前我不明白,現在我想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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