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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8:02:54 作者: 李陶風
「好好好!」嚴天佐抱著小虎兒哈哈笑。
曹恩凡說:「春燕,虎子哥,祝你倆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因為喝了酒,大家都早早各自歇息了。章晉平一家三口睡在東屋,曹恩凡和嚴天佐睡在北屋。倆人本來已經在床上躺好,嚴天佐大概喝得有些多,翻來覆去睡不著。
「怎麼了?想喝水?」
嚴天佐像頭一次跟曹恩凡過夜一樣睡在外面,翻身下了床,「是有點兒,我去倒水。」
曹恩凡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外屋就有水,卻聽到嚴天佐腳步聲越來越遠,曹恩凡睜開眼往外屋看,沒有人,坐起身納悶兒人去哪了。正想著,看見嚴天佐披著衣服從外面走進來,手裡還拎著東西。
「拿的什麼?」
嚴天佐把手往前舉了舉,是酒壺和兩個杯子。
「還想喝啊?」
嚴天佐笑嘻嘻地坐在床邊,往曹恩凡手裡塞了個杯子。
「咱倆也喝個交杯酒。」
曹恩凡看看杯子,又看看嚴天佐,「想起什麼來了?」
「今天看虎子和春燕喝交杯酒,我羨慕,想咱倆也喝一次。喝完了咱們也算禮成。」嚴天佐說著給兩人手裡的杯子滿上,把酒壺放到床頭柜子上,而後拉著曹恩凡的胳膊和自己的胳膊挽在一起。
曹恩凡由他擺弄,看他因喝了酒泛著酡紅的臉頰,和熱切期待著的眼神。
嚴天佐給倆人擺好姿勢,空出來一隻手摸著曹恩凡的臉頰,讓他看著自己。
月光照在杯里,映進眼中。嚴天佐說:「恩凡,願咱們白頭偕老。」
曹恩凡雖未喝多,此時也有些迷濛醉意,答道:「嗯,白頭偕老。」
兩臂交纏,一飲而盡,從此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放大膽忍氣吞聲休害怕
雖然有秀姐姐手把手帶過,但是春燕和章晉平畢竟年輕,出了月子自己帶孩子還是忙得四腳朝天,有時候一兩天都沒工夫跟曹恩凡、嚴天佐兩人說上幾句話。
曹恩凡和嚴天佐有心幫幫他們,但他倆對於照顧孩子這件事更是摸不著頭腦,幫都不知道怎麼幫,只能買菜做飯收拾收拾房間,儘量多給章晉平和春燕多分攤些其他家務。
一兩個月後,章晉平和春燕被小虎兒訓練成熟練工,什麼時候餵奶、什麼時候換尿布、什麼時候睡覺,十分規律,各種哭聲是什麼意思也是一耳朵就聽明白了,倆人一板一眼,把孩子照顧得井井有條。
一天除了春燕在看孩子,餘下幾個人正在吃晚飯,忽然聽見小虎兒在東屋一聲大哭,春燕喊了聲「虎子哥」。只見章晉平一抹嘴,奔著院子裡曬得尿布就去了,拿了乾淨尿布去了東屋。
嚴天佐驚訝地問曹恩凡:「這是尿了的哭聲?」
曹恩凡看著章晉平一串連貫的動作點點頭:「大概是吧。」
「不都是哇哇地哭嗎?他怎麼分得清餓了跟尿了?」
曹恩凡回過頭,往嚴天佐碗裡夾了一筷子菜,調侃他說:「等你當了爹就知道了。」
說完,倆人對視,俱是一怔,曹恩凡才覺得這話說冒失了。只要他和天佐在一起一天,天佐就不會當爹了。
嚴天佐看曹恩凡表情,便知道他想到哪裡去了,展顏一笑道:「我才不伺候那種小玩意兒,我願意伺候你,以後你想支我幹什麼,也學小虎兒那麼哭幾聲,看我能不能猜出來你的意思。」
曹恩凡被他逗笑了,無奈道:「我這麼大人了,沒事兒學孩子哭幹什麼。」
嚴天佐一下子欺過來到他耳邊說:「晚上我可沒少看你哭。」
曹恩凡推開他,搖搖頭說:「快吃你的飯吧!」
因為東屋住著章晉平三口,他二人晚上總是不敢大聲,嚴天佐又經常使壞,曹恩凡越叫他輕點,他反而越用力,不得已曹恩凡只好捂著嘴,幾次都被他弄得嗚嗚咽咽,眼淚直流。
今天晚飯上開了這樣的玩笑,到了夜裡嚴天佐便變本加厲,又把曹恩凡弄得哭了出來。他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你這樣哭,是叫我輕點兒還是重點兒?」
「嚴天佐!」
嚴天佐笑著把他摟在懷裡,溫柔地吻他額頭、眼睛,曹恩凡閉著眼,淚水粘在他的睫毛上,嚴天佐覺得特別好看。
天漸漸冷了,二人穿上裡衣躺在被窩裡抱著,既疲憊又慡快,有些清涼的風從窗戶fèng兒里鑽進來,添了些許愜意。
「天佐。」
「嗯?」
「我越來越覺得,這裡像虎子哥的家了。」
「嗯。」
曹恩凡支起身子看嚴天佐面無表情,有點兒想笑,「誒,怎麼不說話?」
嚴天佐側過身子摟著曹恩凡肩膀讓他躺踏實了,而後說:「想等你說後面的話呢。」
「你心裡早有盤算了吧,想等等我說的是不是和你想的一樣。」
「看你前面那兩句話,我覺得和我想的差不多。」
「什麼時候說話這麼兜圈子了?」
倆人面對面,心裡想的也同是一回事兒,嚴天佐在被子下面拉著他的手腕子說:「這是你的家,我聽你的。」
曹恩凡噗嗤一聲,翻身平躺在床上哈哈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
曹恩凡笑個不停:「哎呀,嚴二爺,你這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小媳婦兒樣,我可真看不了!哈哈哈哈……」
嚴天佐瞬間壓了上去,摁著曹恩凡肩膀:「行行行,我小媳婦兒樣。」然後趴在曹恩凡胸口捏著嗓子學著旦角兒念白說,「敢問官人如何打算?」
曹恩凡一手摸著他腦袋輕聲說:「咱們回上海吧。」
嚴天佐一動不動,很享受曹恩凡的撫摸,回到了正常的聲音問,「我聽聽你怎麼想的。」
「剛說了,現在這院子更像是虎子哥的家,他們三口其樂融融的,總覺得咱倆是外人了。再一個,這幾個月在北平,除了送走了康爺爺,我也沒什麼其他用處。你在這兒更是只為陪我,讓大哥惦記太久我過意不去。不如咱們早點兒回上海,不敢說能給抗戰幫上忙,但至少還能給葉爺打個下手。你覺得呢?」
嚴天佐顯然是枕在曹恩凡胸口被撫弄著頭髮舒服極了,說話聲音已有些半睡半醒:「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第二天,二人把想法如實跟章晉平說了。章晉平自然是捨不得,又覺得曹恩凡把家給自己住,自己有幾分鳩占鵲巢的意思,當然他不懂這幾個字,只是反覆對曹恩凡說:「我就是給你看著房子,好不容易給你盼回來了,就想著早晚要搬出去把家給你騰出來,你現在讓我們住下去,你卻走了,這怎麼好意思,怎麼好意思呢!」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秀姐姐不是說了,咱們是親人。怎麼,你還不願意認我這門親戚?」
章晉平嘴笨,說到這兒已經不知如何還口,急得直嘆氣。
曹恩凡笑笑,拍了拍他肩膀:「虎子哥,這麼亂的世道,我現在能期望的不多,就希望大家都能好好過下去。你在我這兒能過好日子,讓春燕和小虎兒不遭罪,我也能放心是不是?」
話說到這份兒上,章晉平只好點頭答應了,又問什麼時候走。
嚴天佐說這一兩天也先走不了,還有事情要辦。
章晉平撓撓頭忽然冒出一句:「我先認識的小曹兒,沒想到小曹兒連家都不要,讓你給拐帶到上海去了。」
嚴天佐一愣,差點以為章晉平知道了什麼,迅速想著是不是昨天晚上的聲音讓他聽見了。正越想越歪的時候,聽見曹恩凡說:「我就自己,在哪都是一樣的。你現在有家,我不能跟你比了。」
章晉平憨笑:「是是是。」
嚴天佐的事情其實早就開始辦了,便是說服通州堂口不要和日偽政府合作,這是當時葉培峰送他們出上海時交代的事情。但是嚴天佐身上還有當年的案子,況且還是越獄逃走的,並不敢隨意走動招搖過市,加之每次出城都要被日本兵盤查十分危險,所以嚴天佐這幾個月間也只往通州去過兩次。
好在通州堂口的詹大爺雖然看上去不甚正派,但在大是非上倒是辨得明白,尤其知道上海三巨頭都是立場堅定的抗戰派,自己沒有資本與之抗衡,於是不敢造次,在嚴天佐第二次來訪時已經捐了筆款給抗敵後援會,權作表明立場之用。
嚴天佐第三次到通州堂口時,發現詹大爺的院子被日本兵圍了,除了日本人不見一個清幫人進出。嚴天佐沒有近前,遠遠地躲開了,找了一個拉著平板車路過的老大爺詢問情況。老大爺說是這地方昨天就被日本人清了個乾淨,還聽到了開槍的聲音。
「殺人了嗎?」
「當場打死了一個,抓走了不少。估計也都活不了。」
「為什麼?」
「這我哪兒知道啊。」
嚴天佐再要問,幾輛日本的軍車從遠處開了過來,瞬間爆土揚塵。跟嚴天佐說話的大爺拉著平板車迅速走開,嚴天佐也壓了壓帽檐,閃到了牆後面。
幾輛日本軍車停在詹大爺院子門口,從上面下來幾個人,不像是日本人,其中還有穿著警察制服的。
嚴天佐的角度順著日光,恰好能看清每個人的樣子。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男人領著幾個著裝統一卻不是軍裝的人從車上卸貨。嚴天佐看那男人眼熟,於是仔細辨認起來,又同時在腦子裡搜索什麼時候見過這人。
既然是穿著警察制服,那應該是在警察局見過了,但印象尤為模糊,想了許久,聽到有人叫那人「課長」,才猛然想起來,這個人曾經在警察局提審過他,是和童飛一起站在局長後面的人。
嚴天佐不知道這人叫什麼,但看情況是在給日本人做事了。那人對自己一定印象深刻,此地不宜久留,嚴天佐轉身離開,迅速回了城。
因為詹大爺那裡突然的變故,嚴天佐決定儘快回上海,曹恩凡沒有異議,二人便準備了起來。
嚴天佐收拾著衣服,想起在通州見到的那個警察,問曹恩凡:「你見過那個和童飛一起跟著他們局長的警察嗎?警銜是一樣的,似乎跟童飛有點不合。」
曹恩凡想了想,說:「有些印象,童大哥免職之後,巡警隊似乎歸那人管了。好像姓黃。」
嚴天佐點了點頭。
「怎麼了?」
「給日本人做事了。」
曹恩凡有些驚訝,旋即又覺得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最後只嘆了口氣。
動身離開那天,章晉平送到了火車站,隔著窗口跟曹恩凡說:「小曹兒你放心,我一定把家給你照顧得跟以前一樣,我等著你回來。多給我寫信,雖然我不識字,可我能找識字的幫我看。」
曹恩凡答應著,車已經緩緩開動了。他立刻把之前章晉平給他倆帶的五個煮雞蛋拿出來塞回章晉平手裡:「給小虎兒吃吧。接住別摔了!讓小虎兒念書!」火車加速漸行漸遠。
這次離開再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了。曹恩凡看著窗外章晉平變小的身影,似乎還能聽見他大聲地喊著:「哎!知道了!」嚴天佐攬過他的肩膀,他疲憊地靠了在了他的身上。
☆、鎖愁眉含淚眼無限憂懷
上海淪陷將近一年,租界裡倒是不被影響,依然吃喝玩樂過日子。身處租借的人沒事是不會到租界外面閒逛的,一來是外面的情形實在不堪,二來進出要帶著證件,還要經幾道盤問,很是麻煩。即使如此,日子久了,大部分人也便習慣了。
北平全面淪陷,反而沒有這種一牆之隔兩個天地的感覺。租界外面還有流落街頭的難民,甚至橫死路邊的屍骨,但只進了租借,卻好似清平盛世一般。嚴天佐和曹恩凡在公共租界進口處拿出證件,巡邏警察問為什麼從來沒見過他倆,二人又說明了離開上海幾個月的情況,才被放進去。
回到崑山路的小樓,嚴天佐多少還是有些開心,推門進去喊了幾聲沒人應,里外找了找不見人。
「大哥跟小淞都不在?」嚴天佐自言自語著,回身拿過曹恩凡手裡的行李,「咱們先上樓歇著吧,他們大概是去辦事了。」
倆人上了樓放好東西,嚴天佐又下來燒熱水,準備一會兒洗澡。
水還沒熱,便聽見嚴天佑和小淞回來了。小淞看到了門口的兩雙鞋,笑了起來:「二哥跟恩凡哥回來了。」
嚴天佑沒說話,徑直朝里走,坐進了客廳的沙發里。
「二哥!」
嚴天佐迎出來,跟小淞抱了抱,問他:「你們剛才去哪了?」
小淞癟癟嘴,說:「是葉爺把我們叫過去的。說是……」小淞回頭看嚴天佑,似乎有什麼難以開口的事情。
嚴天佑站起來,顯得有些心煩,走到嚴天佐身後的桌子上給自己倒了杯白水,喝了一口又放下,想了想才說:「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八爺一直在跟日本人合作,前兩天任了日偽政府的要職。」
「什麼?那這麼說,八爺這是徹底跟幫里撕破臉了?」
嚴天佑點頭,把剩下的水喝了。
「那咱們怎麼辦?」
「葉培峰叫我過去就是說這件事。其實早在他救我們的那次,我們就已經不能再算八爺的人了。可當時葉培峰沒明說,剛才問了我的意思,我說當然是願意跟著杜先生了。」
嚴天佐並沒有太過意外,八爺的態度早就明確,可如此賣國求榮實在是為人所不齒。
「葉培峰提醒說,八爺既然當了日偽政府的官,必然要時不時向日本人表忠心。與他立場不同的,尤其是幫里的人一定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