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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7:10:25 作者: 烙鐵們
    「是景琛的朋友?」

    其他人一頭霧水,只是隱約察覺到桌上氣氛的暗流涌動。

    「嗯。」他應聲,捏起杯中微抿口,苦澀的甜在舌根蔓延開。

    是朋友,親過吻,牽過手的朋友,甚至有過一段同居時光的朋友。

    「高中同學,一個班。」

    桌上其他人瞭然點頭。

    霍景琛的指腹摩挲著兜里打火機的外殼,開始思忖自己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這個已經變得平淡無味,但從他人口中聽到時回憶兀然紛至沓來的名字,有多久沒有聽到了……

    很久。

    杯中最後一口酒飲盡。

    「我出去抽根煙。」霍景琛拿起桌上的煙盒,起身時看了眼對面。

    盛夏的室外像一個巨大的蒸籠,這幾年六月酷暑,溫度節節高升,就連雲城江邊的餐廳也難耐白日未散盡的夏暑。

    悶熱中驀然湧進一股冷涼,他沒回頭,但知道來的是溫陸凡。

    「我沒想到你挺在意。」對方沒做太多鋪墊,直言了當。

    霍景琛舌尖頂了下菸嘴。

    「在意什麼?」他回。

    身旁人隨即滑出聲輕笑:「不在意幹嘛出來抽,裡面也不是不讓抽。」

    霍景琛沒接,他在等對方未說完的下言。

    「你是想問他近況吧。」溫陸凡聳肩,隨後道,「但可惜我和他畢業之後沒再聯繫過。」

    方才餐廳里幾人聊起在國外的經歷,一幫人扯著扯著就悠到了女朋友的事。

    話題轉到溫陸凡身上,溫路凡笑罵:「國外再開放也沒用,遇不到喜歡的,還不如偶遇的前暗戀對象有感覺。」

    一來一回,便提及阮辛。

    「你們這些年有聯繫嗎?」溫陸凡問。

    「沒。」尤其是對方將他刪掉之後,霍景琛轉回視線,看天上沒有幾顆的孤寂亮光,「出國後就沒再聯繫。」

    「啊,好可惜。」溫陸凡嘖聲。「感覺幾年不見更符合我審美了。」

    身旁人偏頭看他,似乎想要窺探出一些鎮定之外的情緒,但除去灼燒的菸絲,他身上沒有其他變化。

    「這麼喜歡?」霍景琛語氣不冷不淡,高中時他知道溫陸凡對阮辛有意思。

    溫陸凡朋友圈從來不鎖,只是刪除的頻率極高。但五六年了,來來回回地刪減更換,唯獨撞球館那張照片一直在。

    「還說你不在意。」溫陸凡嘖聲,隨即大方承認,「是啊,忘不了。尤其是當攝影師之後更加忘不了,那張臉很上鏡也很出片。」

    話落,朝他遞了個你們直男是不會懂得眼神。

    霍景琛點了點菸身,長出一節的灰燼撲簌下落。

    他懂,而且懂得明明白白,他見過那張臉的各種角度,各種神態。期許的,顫抖的,膽怯的,甚至是滿含愛慕,萬念俱灰的。

    「你剛才說的,」菸灰連成條虛線,紅光消失在半空中,他問,「什麼意思?」

    一幫人沒想到溫陸凡高中還有過暗戀經歷,藏不住好奇忙追問細節,溫陸凡沒再高中的往事上過多停留,而是談起那天在電影院的偶然遇見。

    「不知道,就是偶然碰見了,旁邊還有個人,可能是男朋友?」

    周遭兀然一靜,或許是察覺到氣氛的悶沉,片刻後溫陸凡又補道:「也可能就是普通朋友。」

    沒有繁星的盛夏夜晚天色灰濛,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吞沒其中。

    霍景琛摁滅菸頭,擦肩時撂下句「先進去了。」

    一行人從餐廳出來已近凌晨,街上人影稀疏。

    霍景琛叫了司機,他喝了酒,但沒醉。

    后座車窗外的街道是連成線的後退。

    熟悉的路口處,紅綠燈兩側已不再是一明一暗的鮮明對比,灰撲撲的矮牆被劃區拆除,嶄新高聳的大樓替而代之。

    「也可能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幫忙送情書的朋友,可以收留一段時間的朋友,單獨約他出來打桌球的朋友。甚至包括自己這個親過吻牽過手,陷害過算計過他的人,在外人眼中,也只是被歸為普通朋友。

    他想,阮辛的普通朋友真的很多,從高中到現在,絡繹不絕。

    方才溫陸凡問他有沒有過聯繫時,他給出的回答亦真亦假。

    有聯繫,只不過是單方面的那種。

    偶然刷到那組影棚照片是在三年前的除夕夜。

    新區治安依舊良好,好到過年也難以被鞭炮年味聲波及到。

    霍景琛倚在陽台欄上,垂眼看屏幕的人,眼底情緒沒有多大波動,當時只覺得照片中的人依稀比高中要高了些,但也更瘦了。

    低度數的果酒,生出的許多感覺是後知後覺。

    他找人問過阮晉華的近況,得知在自己走後第二阮晉華變進去了,債款還不完,被逼到絕路的人一時急眼竟揮刀捅出了命案。

    骯髒的泥點擦拭抹淨,沒有債務積壓,沒有親爹騷擾,更沒有潛在的,處心積慮接近自己的人的阮辛當然過得不錯,甚至不錯到滋生出了開始一段新感情的精力。

    對於高中做過的事,霍景琛並不自持清高地認為自己全然無過錯,是偏激的,他知道。

    這種偏激是在十幾年積壓的痛苦下催生的。而現在,曾經那麼厭惡痛苦背後原因的他,竟然可笑荒謬地也站在了邊緣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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