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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1:03 作者: 炎藝
    今墅安眉頭微微皺起,語氣雖然還是清淡的,卻不再輕鬆。身邊的呼吸已經綿長了,他偏頭,看見睡眼朦朧的韓驟,他還在強打著精神聽他說話。

    韓驟是真的挺想聽今墅安把故事講完的,但他也是真的很困,今墅安的聲音太讓人心安了,而故事的前綴綿長又無趣,他的心不知不覺就凝了。

    他耷拉著眼,瞳孔毫無對焦的「哼」了一聲,思緒混沌中將一條腿搭在了今墅安身上,半趴著含糊說:「天亮了麼?幾點了?」

    「三點了,還早。」今墅安將枕在頭下的手拿起來,在韓驟亂毛毛的後腦勺上輕輕摸了下,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

    「樹回國之後一直記掛著費因斯,但因為時局一直不穩,他的幾次書信都石沉大海。很快,樹決定再度留學,這次他去了英國。」

    「遺憾的是,費因斯在那四年中一直沒有出現,不過好在新的環境讓樹將那份短淺的感情暫且遺忘,他那時候已經二十一歲了,性子比少時沉了不少,雖然仍舊保持著少爺的做派,心卻沒有從前浮躁了,他開始醉心學術。」

    「1937年7月,世界再次瀰漫起煙火的味道,次年,在倫敦實習的樹收到了來自家中的訃聞,他兄長金照祥死於硝煙。」

    「樹放下手頭的一切趕回國內,與堂兄姊共同學習掌理家業。當時介紹樹去留學的老師已勝任北東大學副校長,次年,他推薦樹去大學中做兼職講師,同時帶著他做一些附近地域的建築工程。」

    「39年,巨大的煙花在世界上空炸開,金家中也再度發生變故,他的堂姊一家在一次事件中被抓捕,半月後橫屍街頭。」

    「樹的兄長照祥雖然先一步去世,但他畢竟沒有親身經歷親人被殺的過程,那種悲痛是揪心的,但那恐懼卻總歸隔了一層。這次堂姊一家的死亡才是真正令他憤怒的開始。」

    「他的眼睛開始沾染塵埃,民族大義漸漸在他心裡有了模糊的影子,他開始與一些有志之士接觸,在錢財方面盡力支持,也常借著商務的便利和遮掩傳遞一些為國有利的信息,一次次驚險磨練著他的膽量,最後將他整個人變得憤慨且堅韌。」

    「1945年秋,世界上空的那朵烏雲終於飄散了,正當金家也想重整旗鼓再造輝煌時,驚天噩耗卻再度降臨,樹的堂哥堂侄被捕了,數日後,堂嫂望著被鞭撻得面目全非的兩具屍體,自縊身亡。這件事就像一根尖刺,戳破了樹長久以來在心中吹起的皮球,他變得迷茫且消極,決定不再參與任何本職外的事。」

    「那時候無數槍口開始胡亂掃射,傷亡慘重的金家再也無法獨善其身。45年的除夕,金老爺子攥著一捧黃土,帶著家裡最後一個孩子,帶著對祖國深深的依戀與無奈,踏上了前往英國的飛機。」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金家故事年代性比較特殊,根據規定很多事不能講得很具體詳細,只能模糊著一筆帶過

    第32章 第 32 章

    今墅安的故事講得很平,就像一段記錄片,只是簡單的陳述,不詳盡也沒有太多情感。可那些涓涓言語流進韓驟耳中,卻勾勒起高|潮迭起的畫面。

    金樹和他的家族被金錢與戰爭交替著奴役,所有的希望與絕望都被掩藏在平實的語言中。那是他從玩世不恭到沉穩,從憤怒到恐懼,從失望又追求希望的整個過程。

    命運始終如溫水煮青蛙,叫人無法逃離。

    聽到最後,韓驟心裡特別酸脹,雖然思維已經混沌不堪了,但或許是黑夜帶來的憂鬱,他竟然有些感同身受。

    今墅安用手指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濕潤,側身過來單手撐頭,幾乎把身後微弱的燈光擋了大半,他拍著韓驟的後背,一下下使人安心。

    韓驟身子稀軟,半夢半醒間換了個姿勢躺著,因為身子歪斜著,額頭幾乎抵上了今墅安的鎖骨。

    他哼哼著說:「後來呢?金樹怎麼樣了?」

    「後來……」今墅安的眼睛眯了起來,「金家到了英國後,與當地的朋友成立了華人商會,很快就又發展得風生水起,金樹也在當地創辦了『明祥』建築事務所,寓意光明順遂,平安祥定。」

    今墅安的下巴被韓驟毛躁的頭髮搔得很癢,他左右蹭了蹭,低頭在韓驟烏髮中嗅到了清淡的洗髮水味。他閉上眼,心臟開始劇烈起伏。

    「剛去英國的那兩年日子還算平順,除了樹的婚事,一切都在照著好的方向發展。」

    「樹當時已經三十多了,金老爺子整日為兒子挑選良媳,卻意外發現他喜歡男人。老爺子震怒於此,但有些事,不是阻止便能改變的。」

    「1948年冬天,喬治費因斯再度出現了。失落經年的感情被迅速燃起,這個熱情奔放的英國人比從前更加成熟有魅力,他的浪漫與天馬行空讓樹沉淪。」

    「那是1949年端午前夕,費因斯約樹去過他家鄉的節日,樹很開心,第二天早早來到約會地點,豈料等了一個時辰,等到的不是愛人,卻等到了逮捕令。他被控以「性顛倒及猥褻(即同性戀)」罪,次月關入某精神病院。」

    「費因斯暴露了他們的行蹤?」韓驟說起話來黏黏糊糊,他皺著眉,腦中似乎出現了什麼不好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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