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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1:03 作者: 炎藝
    這個點兒學生們都去樓上食堂吃飯了,走廊里沒人,只有低低的擤鼻涕聲從一間教室里傳出來,韓驟進去看見一個學生背坐在犄角里,身邊堆滿了用過的衛生紙,起初韓驟以為他也感冒了,還想上去送個溫暖,走近了發現他是在哭。

    看了眼他面前形神俱無的水粉畫,韓驟從兜里掏出個黑口罩罩臉上,搬了個凳子坐在旁邊,「咋回事兒----心態崩了啊?」

    「嗯,崩了。」那學生看他一眼,說完話自己都笑了,一不小心從鼻子裡噴出個鼻涕泡,他揪了節衛生紙擤了一把,悶悶說:「老師你不用戴口罩,我也感冒了。」

    韓驟摘下口罩揣兜里,雙肘撐在膝蓋上身子前傾看他,「崩了找老師啊,哭有啥用!」

    「下午老師給改了,改完我照著學的,結果還是……」那學生一邊說話,淚豆又開始往下掉,「韓老師我跟你說句實話,我其實就文化課不好才想考美術的,結果發現幹啥啥不行。」

    韓驟揉揉他的腦袋,其實這樣的學生有很多,不是真的喜歡藝術才想走藝考,純粹因為文化課分數不夠想曲線救國。

    就像眼前這個學生,他還真的不是不努力,自從來了這兒每天都要畫到後半夜,但他可能就是學習的天賦比人差了點,者暫時還沒開竅,亦或是沒找准自己適合的方向。

    可聖人說有教無類,任何有良知的老師都不能放棄自己的學生,何況人也沒少花錢。

    韓驟伸手從靜物台上揪了粒葡萄,捏著皮擠嘴裡,扔皮的時候順便用指甲彈了一下葡萄串旁邊的玻璃碗:「你是不是畫不好這玩意兒?」

    「嗯。」學生想說他什麼都畫不好,但感覺老師說的對,最讓他抓瞎的確實是這些透明物品,於是喪氣的點點頭:「就怎麼都畫不出透明的感覺。」

    透明器皿是這幾年的必考項目,所以畫室基本上每天擺靜物都會帶一兩個玻璃碗、玻璃杯什麼的。今天這組靜物整體色調偏暗,棕色背景布前擺著一個毛毛熊、一瓶紅酒、一個盛著清水的透明玻璃碗和幾樣水果。

    韓驟把那瓶紅酒的橡木塞子拔下來,在瓶口聞了下,又從隔壁展台上拿過一個高腳杯,將酒倒到與杯口齊平,重新放回桌上。

    天已經黑了,窗外昏黃的路燈與屋裡的白熾燈交錯打在杯子上,在那紫色的液體表面形成豐富的層次。

    他說:「我告訴你為什麼畫不好,因為你太在乎靜物的本質了,眼前的是水是玻璃還是紅酒,都不是初學者該考慮的問題。」

    他打了個哈欠,抽抽囔囔的鼻子,從旁邊的水桶里拿出一支涮乾淨的水粉筆,筆尖指著高腳杯問:「你看到了什麼?」

    學生遲疑片刻說:「透明的杯里裝著紅酒。」

    「不對。」韓驟說:「你看到的是紫色,是冷暖交雜,深淺不一的紫色而已。」

    「是----」那學生好像突然感悟到了什麼,眸子閃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懵懂的狀態,沉下眼若有所思。

    韓驟在他的畫板上敲了兩下,繼續說:「你看到棕色的背景就知道要畫棕色,從沒想過那背景本身是布還是木板,而看到紫色的東西,卻為什麼一定要想著它是液體呢?」

    學生看著自己的畫,忽然破涕為笑:「所以我這畫畫的最好的部分,是後面的背景布嗎?」

    韓驟也失笑,吸吸鼻子說:「雖然不想打擊你,但還真是。」

    「老師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學生這回沒自卑,反倒亮著眼睛看向窗外:「就像如果我要畫雪,不需要考慮它是不是小冰晶,只要畫我看到的白色小點就對了,畫葡萄酒也只畫我看到的紫色,畫玻璃和水也是畫眼睛看到的顏色就行,統統不用考慮它本身是什麼、透明與否,對吧!」

    「差不多。」畫畫這東西雖然可言傳,但更多要意會,聽懂了就是飛躍,聽不懂也沒辦法,這孩子顯然是頓悟了。

    不過此時韓驟才發現,課講得太專注竟沒注意到外頭已經下雪了,這是今年的初雪,家裡那位大神又該激情作畫了吧。

    他眯眼看著窗外,聽到學生在一旁叫他:「老師,好像有人找你。」

    「嗯?」韓驟回頭,恰好對上了今墅安的眼睛,「什麼時候來的?」

    他起身拍拍學生的肩膀:「就照你的思路畫著,不懂的明天再問我。晚上吃點東西,我先走了。」說罷就朝今墅安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美術專業相關的東西,我只能從自己理解的層面去寫,不能保證完全靠譜,如果有畫畫的朋友就看個熱鬧別當事

    第6章 第 6 章

    今墅安早就來了,奈何屋裡的兩個人都太認真,一時沒注意到身後有人。

    他站在門口也不吱聲,看韓驟拖著病體諄諄教導頹喪的學生,聲音很平和很有耐心,不時舉個恰如其分的例子,也看著他的意識短暫陷入飄雪之中一眼萬年。

    這樣的韓驟跟酒局上見到的形象有著詭異的重合與偏離,今墅安愈發覺得這人有意思,心頭那團火也愈發跳動鮮活。

    韓驟跟學生囑咐了兩句,就來到今墅安跟前,領著他往自己辦公室走,笑說:「沒吃呢吧?等我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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