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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這歲月何止是催人老,它也催人心殘,能折英雄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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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雙婉算了算時間,在這日早膳後與皇后提起了辭別回府之事,皇后昨日和聖上剛談腰要留下她,這廂見她提起就笑道:「我這還想讓你幫我修完那本孤本再放你走。」
許雙婉善修古籍孤本,說來這還是為的想幫她家長公子多做點事才學的門道,沒想學出了師有了自己的心得,在修書這一塊略有所成,她進宮來這幾日閒暇時幫著皇后修了點前朝皇后留下來的宮語,就修了幾頁,要是修完的話一年半載也修不好,遂許雙婉回道:「這修本之事,娘娘若是放心,我帶著回去幫您修也是一樣。」
「你留在宮裡豈不更好?查起書來也有我幫你去拿,也方便些。」
「如此耗時也太長,沒個一年兩年,我也不敢說能予您修好,」許雙婉笑望著她,「您且容我回府慢慢與您修補,如有查缺補漏之需,我那邊著實不知道的,到時再列個單子遞給您,您請身邊的女官幫我抄謄下來就好。」
她不緊不慢細細說來,皇后尋思不出更能說服她的,當下直言道:「嫂嫂,我想多留你陪我幾日,不想放你走。」
「不妥。」
「聖上也是這個意思。」
「不妥。」那就更不妥了。
許雙婉輕碰了下皇后的手,道:「我也來了一段日子了,該回自己的家了。」
「皇宮不好嗎?」
許雙婉失笑,這般留她,皇后娘娘對她也是有心。
「好,但我要歸家了。」不是她想回與否,而是她要歸家了。
事情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再來,「我家夫君還在等著我回去呢。」
「丞相這時候也不想讓你回。」
「但我要回了,」許雙婉拍了拍皇后的手,跟這個她當成了半個小輩半個妹妹看待的皇后道:「哪有持家的人不回自己家的,家得亂成什麼樣了?就跟這皇宮也不能沒了您一樣,您要是離皇宮幾天,您想您得多不放心啊?」
皇后哪能輕易離得了宮,不過,就是她能離開她確實也不敢離開,這後宮當中塞了多少朝廷的釘子,還有的是想等著取代她與聖上鳳凰于飛的妃子。
「你就不能多陪我幾日嗎?」皇后是當真不舍她。
許雙婉搖頭,握著她手輕聲道:「不能,娘娘,嫂嫂這還等著您幫我去跟聖上說,讓我歸家呢。」
「嫂嫂……」
許雙婉溫柔地看著她,「讓我回吧,娘娘,時日不等人吶,我家那位長公子還在家裡等著我歸呢。」
齊留蘊被她看得鼻孔莫名酸楚,她「誒」了一聲,別過頭藏了眼中的淚,嘴裡道:「知道了。」
第173章
皇后那邊派了人去皇帝那邊通報, 晌午來了人知會,聖上那邊答應了。
許雙婉派了采荷先回去準備她回去的事宜,第二日她早早起來,帶著鈺君回了歸德侯府, 彼時京城刀光劍影, 把守京城的九門和順天府的巡捕全員出動, 街上行人寥寥, 有不明所以的百姓出了門了, 很快被官兵驚斥回了屋。
許雙婉一路平安回了侯府, 采荷帶著人在門邊迎了她,等主子入了沁園就與她稟報了府內外之事。
府里侯爺重病, 不肯吃藥;府外姜家親家鬧上了姜家要帶女兒回家, 鬧得不可開交……
許雙婉喚來了管事婆子,過問了一下近日府上的諸事安排,稍作了休息,用了點粥食小菜, 把鈺君交給了在府上的如蘭,就去了聽軒堂。
虞娘先帶了人去聽軒堂侯著,許雙婉帶了采荷過去後聽軒堂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侍候等候吩咐的都是沁園那邊的老人。
許雙婉過去進了屋, 臥在床頭的宣宏道本閉目不語, 一聽到她「兒媳給父親請安」的聲音,他睜開眼奪過了床邊小桌上的小茶壺朝她砸了過去。
茶壺落地,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宣宏道重病無力, 茶壺扔得不遠,離許雙婉還有兩步之遙。
許雙婉垂眼看了眼破碎的壺片,抬頭朝虞娘頷了下首,等虞娘吩咐了身邊丫鬟把碎片收拾好了,她朝紅著眼睛氣喘吁吁的公爹走了過去。
丫鬟搬來了椅子,放在了離床半丈之處,許雙婉扶著腰朝公爹福了下,告了下不敬之罪,在椅上坐了下來。
她一落坐,身邊人端了藥碗走了進來,叫了她一聲,「少夫人。」
苦澀的藥味瀰漫在了許雙婉的鼻間,這種味道,她初嫁進歸德侯府的頭陣子她還有點聞不慣,時日一久就習慣了,且還能從這些苦澀的味道當中聞出每一副藥的不同來,有些常吃的,她不用看方子,光聞著藥味都能言道出每副方子的每一味藥來。
她在侯府當了十來年的家,每一天皆不是虛度,侯府的重壓每一日都實實在在壓在她的肩上,而這府里的一糙一木她都了如指掌,為了當好這個家,她竭盡了心神。
而付出,不是沒有所得,她腳踏實地走的每一步,得來的就是這個府里的前前後後,左左右右都盡在她掌握,這府里的人只能聽、也必須聽她的令。
「你怎麼,怎麼……」兒媳婦人還沒過來,卻把他屋裡的人都轟走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讓宣宏道氣到頭疼欲裂,他哆嗦著手臂指著她,嘴唇發顫:「我歸德侯府沒有你這樣的兒媳婦,滾,滾……」
他指著門,臉孔發白,眼睛腥紅。
「父親,兒媳回來了,過來給您請安了。」許雙婉看了他一眼,隨後半垂下眼。
「滾!」宣宏道嘶吼。
他聲音嘶啞,語氣顫抖,就如老邁的死死被困在原地無力掙扎的野獸。
許雙婉無動於衷,她看著腿上的裙面,腦袋一動不動,「您該用藥了。」
「許,許氏……」宣宏道被她氣得氣喘吁吁,進出的氣都弱了,虛弱得就像只差斷了最後的一口氣。
「您看,您過和過去一樣的日子,您看行嗎?」許雙婉偏過頭,看著打開的窗戶那邊she進來的陽光,「您過去是怎麼過的,現在就怎麼過,可行?」
「你走,我們,我們侯府沒有你這樣的……」宣宏道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他被孽媳氣得腦袋發黑,眼前昏脹,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
「父親,」許雙婉此時站了起來,她自嘲一笑,朝床上睜不開眼的老人道:「吃藥吧,您看,您在府里連兒媳都拗不過,您又如何自信能壓得住那外頭能翻江倒海的蛇?您信,您被咬一口不要緊,可疼的人是您的兒子,他半生費盡力氣才博來了如今這個局面,您說讓他聽您的他就聽您的?您就不怕您再敗壞侯府一次?這次您要是連您長子都害死了,您說,到時候又有誰來救您呢?您可知道,外祖已經死了。」
不會再有第二個姜太史來救他了。
「你休得胡言,休得……」宣宏道眼睛翻白,眼淚無聲無息地從他的臉邊流了下來。
「您好好歇著,等望康回來了,兒媳讓他過來為您請安。」許雙婉朝他微福了一身,扶著腰慢步走了出去。
外頭陽光正好,她一出去,金光正面迎在了她的臉上,許雙婉輕閉上眼,讓初夏帶著暖意的陽光瀰漫全身。
她可能生來沒有父母緣吧。
親生父母如此,丈夫的父母亦如此。
不過,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她已得到了她能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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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許雙婉入睡的早,半夜被動靜弄醒時緩了一會就睜開了眼,沒有前幾日初初醒過來時的疲憊感。
床鋪和被窩都是熟悉的,這讓她倍感安寧,等別過頭看到熟悉的身影朝她走過來時,她不禁揚起了嘴唇。
「鬧醒你了?」宣仲安走了過來,眉頭是皺的。
許雙婉看他身上穿的是在家裡穿的常服,就是衣襟腰帶處有些凌亂,看來是剛剛才換的衣裳,她撐著床面,在他的相扶下坐了起來,探出手給他系腰帶,「可是淨手了?」
「洗了。」
「人抓到了?」
「抓到了。」
「看來也不過如此。」
「哼。」宣仲安冷哂了一記,摸向了口出輕狂的嘴,「誰給你報的信?」
「您身邊的人,不也是我的人麼?」再來,聖上身邊有個對他們夫妻倆都好的公公也樂於跟她說點外邊的事情。
「你哪來的膽?」
「妾身自來不怕事,您不是知道?」許雙婉淺淺一笑。
事情只要存在就逃不了躲不的,就算逃得了一時也逃不了一世,想要儘快解決掉,正面迎上是不二法門。
「狗膽。」宣仲安拍了拍她的臉,湊近她吻了她的嘴,過了一會,他輕喘著氣抬起臉來,把頭擱在了她的肩上,閉眼道:「我餓了。」
「你讓我起來。」許雙婉推了下他。
宣仲安猶豫,聽她道了一句「我睡好了」,方才起身,扶了她下來。
這夜半夜用膳,宣仲安吃完粥食又皺眉看少夫人,他這幾日進食不多,雙頰凹陷了進去,臉孔顯得異常冷峻凌厲,少夫人被他看得搖頭不已,道:「夜半食肉不妥,待明日再說。」
宣相冷笑,口也不淨,進了內臥衣也不解鞋也不脫,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許雙婉慢了他幾步進房,走到床邊就聽到了他輕輕打鼾的聲音,她摸著他的手與他五指交纏著,待聽了一陣,她長長地輕吁出了一口長氣。
如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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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仲安第二日沒上早朝,等日上三竿,他方才慢騰騰地用完早膳,去了皇宮。
紫禁城的守衛們這日早上見到宣相臉色溫和,路過他們時還朝他們點了點頭,皆受寵若驚地挺直了背,站得更直了,神情分外肅穆。
任公公帶著人抬轎來迎他時,宣相已走到半道了,見到他就揮了下袖:「不坐了,你過來陪我走走。」
任公公彎腰「誒」了一聲,走到了他身後。
「走近點,咱倆說說話。」
「是。」
「任公公,你在宮裡當了幾年差了?」
「回相爺,奴婢在宮裡當了十八年的差了。」
「今年多大了?」宣仲安看了他一眼。
「回相爺,奴婢今年三十有二。」
宣仲安定了半腳,又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