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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第149章

    洵林尚小,這等陣仗即便寶絡一想心裡火氣也大,怪不得這個小公子。

    不過寶絡也覺得他義兄把洵林扔進狼群也是對的,洵林畢竟是歸德侯府的小公子,可不能與那些坐吃等死的勛貴後代去比,早把他扔進來多被咬幾口,以後他就是這當中的一員了,勝過無數連朝廷的邊都摸不到的所謂名師大儒所教的紙上談兵的東西。

    這書本上的學問,可教不了人怎麼當官,尤其是當一個厲精圖治的人,這當中每一天的博奕,與在戰場上廝殺無異。

    「我……」洵林羞愧難當,神情更是沮喪,「長兄是白教洵林了。」

    更重要的是,他這是敗光他兄長的威名了。

    「多來兩次,你習慣了就好,不要操之過急。」

    「長兄的名聲,算是讓我,讓我……」

    寶絡嘴角一翹,笑了起來:「你長兄的威名,可不是你能一個小兒能折損得了的,你長兄明天就是被抬著進朝廷,今日朝你吼的那群人,十個有九個都得在他面前當啞巴。」

    「你長兄威名足得很,你就不用擔心你丟了他的人,就不會有人慫他了。」寶絡又道。

    「聖上……」丟了人的洵林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欲哭無淚。

    寶絡琢磨了一下,「算了,朕也不會安慰人,你回頭自己想去。」

    這事是不能怪洵林這個小公子,但確實挺丟人的。

    寶絡自認自己是個慫包,一旦天黑了出去走個路,都得亦步亦趨地拉著皇后娘娘的袖子不撒手,但他不管是當官,還是當皇帝,他在朝廷官場上對著那些糙包他就沒慫過,從來只有他罵得人啞口無言的時候,可沒有人能把他逼得不敢張口的時候。

    他只有洵林那般大的時候,就已經敢帶著一群人掀金淮官員的老底了,那時候他可只是個小童生,還是個沒爹的小書生。

    洵林這膽子,是得練練。

    「聖上哥哥……」洵林更想哭了。

    寶絡被他叫得心裡一軟,拉著他坐下就道:「這朝廷,朕老大,你長兄老二……」

    老二?寶絡說著噗噗笑了兩聲,接道:「你連這個天下數一數二的人都不怕,你怕他們作甚?」

    洵林沉默了下來,隨即他道:「他們說話太快了。」

    「聲音大,說話快,那就是說明他們什麼事都沒底,做決定的人不是他們,他們才要吵,才能鬧個結果來,懂嗎?」

    「可我不是長兄。」做決定的不是他,他們不怕他。

    「是啊,你不是,但你長兄也不是天生就是被他們敬畏尊重的,他也有過裝瘋賣傻的時候,甚至於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朝廷里連知道他是歸德侯府的長公子的人都沒幾個,」寶絡拍了下小少年的肩,「你已經比你長兄好多了,他替你走出了一條路來,你是站在他的身上才站到這個點上的,洵林,你現在覺得委屈,被人吼的這個位置,是有些人傾家蕩產求都求不到的,更是平民百姓幾世幾輩子都求不來的地位,你莫要辜負了你長兄的一片苦心。」

    洵林臉依舊紅著,但氣息平穩了很多下來,「洵林知道了。」

    看他好了些,寶絡問:「你長兄如何了?」

    「呃……」洵林糾結地想了下才道:「好,但也不是很好。」

    「怎麼說?」

    「胡爺爺說,兄長身體需要靜養,嫂子就不許他起床,早上我來去請安的時候,他就朝嫂子喊著要起來,還把隔壁的侄女兒都鬧醒了,還搶我侄女兒的羊奶喝,一點也不像個病人……」洵林說著都笑了起來。

    寶絡聽著不知為何,牙痒痒的,「他倒是過的好。」

    洵林點頭,「我走時,他又睡下了,嫂子說他就是忙慣了,閒不住,非要鬧鬧心裡才舒坦。」

    洵林說到這,看向了寶絡。

    「你說,朕聽著。」寶絡點頭。

    「嫂子說,我要是見到了您,她想讓我代她跟您說幾句話……」

    「說罷,一家人,客氣什麼。」寶絡連臉色都溫和了下來。

    他登基也快三年了,見到那位嫂嫂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因避嫌無事從也不見他,她平時為人做事也從不張揚,歸德侯府的宣相名揚天下,她則像個影子一樣隱在其後,很少能聽到有什麼關於她的事情,他是個當皇帝的,都是他有事要求她了才找她,從來沒有她找他的時候,看起來他們之間是生疏得很,但在寶絡心裡,她堅忍無聲,是他有事相托的時候才會想起來的人,也就越發地像個母親來了。

    那是個他願意尊重一生的人。

    「她說她要關著長兄養一陣子,等好得差不多了才放他出來,這段時日,還請您多多費心些,」洵林說到這,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才接道:「還說不許我們背著她偷偷地暗渡陳倉,把事情呈到長兄面前去,也請我們不要理會長兄的無理請求,不要把他要的公文等弄到他的眼前去。」

    寶絡訕笑,「自然,朕哪是那等人,你也不是,是不是?」

    他說得好像把洵林叫來,就沒有想通過洵林,把事情遞到宣相面前的打算一樣。

    寶絡坦然得很,洵林卻是尷尬無比,道:「是,所以長兄臨走前拖我遞給給您的信,我交給嫂子了……」

    寶絡搓手,誒了一聲,「是罷?哎呀,交的好交的好,是該好好聽嫂子,是不是?」

    洵林點頭,伸手把厚厚一把奏摺從胸口拿了出來,紅著小臉道:「嫂子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寶絡尷尬起來了,伸手拿過奏摺,笑著輕咳了一聲,打開那奏摺看了兩眼,見裡頭都是他義兄關於朝事和應對他手下的法子,他看了幾眼就合了奏摺,打算回頭再細看,嘴裡則與洵林裝模作樣地道:「是,下不為例,還是嫂子英明啊。」

    寶絡與他義兄是兵分兩路在治理這朝廷,尤其這一年多近兩年,那可把許多大事要事都押在了他義兄身上,他心思一半都放在皇后和女兒身去了,很少過問他義兄手裡的事情,所以現在他義兄不一上朝,很多事他一時之間也無從下手,現在主意被送到他手上了,他撐個一時半會不讓事情亂套還是可行的。

    寶絡只看了奏摺一眼,心裡就叫苦不迭,知道接下來他的事情必然少不了,但他也無可奈何,因為他這義兄要是真的倒下了,那到時候,他的皇帝之路,那才叫艱難……

    寶絡的心,自從當皇帝之後就從來沒有如此沉重過,話罷,他又道了一句:「跟嫂子說,朕心裡有數,她就好好管著長兄罷,你回去也跟你長兄說清楚了,叫他少找朕說話,朕這次是站在長嫂這邊的,朕絕不縱容他養病期間插手朝廷之事。」

    寶絡皇義正言辭地說完,對上了洵林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糾結眼神,義兄義弟默默地對視了一會,隨即紛紛心虛地扭過了頭。

    他們知道,他們其實都沒那麼堅定。

    那一位兄長大人,可不是他們想攔就攔得下的,這個,還是得看嫂子了。

    **

    洵林沒回,侯府就知道洵林在朝廷出的事了。

    歸德侯府自從宣長公子在朝廷為兩部尚書那天開始,一直橫掃朝廷,沒落的侯府冉冉再升到了最初的高位,到現在可說是風光無兩,侯府小公子代兄上朝陳情,卻被人說得啞口無言,大驚失色,聽在誰耳里,都是敗威風的事。

    許雙婉聽到,沉默了下來,報信的阿莫看少夫人不言語,便小心地朝長公子看去,哪想躺在軟榻里的長公子抱著侯府的君姑娘在假寐,此時那一隻半睜開的眼睛也是偷偷地在瞧少夫人的臉色……

    這廂,許雙婉沉思了一下,張了口:「也沒什麼事,洵林頭次上朝,見著那麼多大人難免有拘謹的地方,多幾次就好了。」

    說著,她就轉過了頭。

    長公子迅速閉上了眼。

    他懷裡的小女兒則探出小腦袋,和母親道:「爹爹有睜小眼睛偷偷瞧。」

    許雙婉朝她頷首,「娘知道了。」

    鈺君咯咯笑著躺回了父親的懷,被她父親捏了下小屁股,罵了一句:「小叛徒。」

    小叛徒笑著扭著小臉往他懷裡鑽,躲到了他的懷裡。

    她喜歡爹爹天天在家,天天抱她。

    「不是什麼大事,」許雙婉又看向了阿莫和虞娘他們,溫言道:「等洵林回來,你們也不要多說什麼,就跟平常一樣就好。」

    「他怕是不敢回罷?」宣仲安開口了,「是挺丟人的。」

    「哪兒丟了?」許雙婉微笑著,溫婉地道:「他小小年紀能代您上朝,就已是我侯府的好兒郎了。」

    「慈母多敗兒。」宣相不以為然。

    許雙婉微笑不語,很大度地沒有揭穿是他支使洵林去給他跑腿,給他當箭耙子的真相。

    等洵林回來,府中跟平時無異,就是洵林臉上一直殘留著淡淡的紅,等他出了兄嫂的住處要回聽軒堂的時候,他兄長意有所指的一聲冷哼聲,讓他冷卻了大半下來的臉一下子就又爆紅了起來。

    洵林不敢回頭,有些狼狽地逃回了聽軒堂,等見到對他面露慈愛的父親,才敢露出一臉的沮喪來。

    不管是聖上哥哥的安慰,還是嫂子無言的溫柔都不能抹去他在朝廷上所受的挫敗,他是有愧於長兄平時對他的教導,今天長兄沒有斥責他,想來也是嫂子維護他的結果,正是因為如此,洵林更是有愧,長兄對他委以重用,長嫂的悉心愛護,他自認已能替侯府承擔一二,沒想僅是上朝說幾句話,他就被人的下馬威掃得臉面無光。

    他長兄的臉和侯府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歸德侯見幼子悶悶不樂,也是嘆然不已,這夜他陪了幼子入睡,跟幼子談起了當年他所做的種種錯事來。

    這個年紀這個時候再談起以往,宣宏道比以前看得清自己多了,再說起以前也心平氣和了很多,也能正視起自己的眼高手低,與自命不凡實則目光短淺來。

    等到洵林在他的寬慰下疲憊而睡,宣宏道也閉上了眼,心道還好他沒有因為只圖著爭自己的那口氣,把兩個兒子以後的路都堵死了,他讓了一步,就給兒孫們讓出一條寬敞大道來,如此也好……

    他能陪著洵林成才,能等著望康長大,在他綠碌無為多年後,老天已是待他不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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