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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雯兒瘋了,她想。
要是沒瘋,她怎麼不去恨毫不留情就下令斬她手指,割她舌頭的長公子?卻在長公子下令後瘋狂大肆辱罵姑娘,詛咒姑娘不得好死?哪怕到現在,她眼裡藏著的都是對姑娘的恨意……
至於她眼裡的狂喜,那種瘋狂的迷戀眼神,喬木瞥到後,噁心得快要把腸子都吐出來了,她飛快地扭過了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怕再看一眼,她都要瘋了。
她從來不知道,那個對著長公子一句話都說不整齊,膽小如鼠的雯兒,原來她本來的樣子,是這般的讓人膽寒。
而這廂,許雙婉走到了丈夫的面前,看向了丈夫身邊不遠處的那張椅子裡,此時扭著頭不看她的婆母。
「來了,坐。」宣仲安嗓子沙啞,他清了清喉嚨,朝她伸出了手。
許雙婉在他身邊坐下。
「這是從母親床頭的暗箱裡搜出來的,給你看看……」宣仲安從擱在桌子上盤子裡拿出一個穿著衣裙的女木偶,「這臉看著熟不熟?」
女木偶身上擦著一根又一根細細的繡花針,細針密密麻麻,從頭頂到臉還有腳,無一不滿……
許雙婉看不出細針下的臉,但卻看出了女木偶身上穿的那襲華貴端莊的衣裙,與她的誥命服一樣……
那是她丈夫封相後,為她得來的誥命服,她曾穿著它,在榮鳳宮主持過皇后的婚事,也曾過穿看它,參加過兩次皇后主持的宮宴。
這襲誥服很是襯她,就像與生俱來就該穿在她身上一樣,去年過年她要參加皇后主持的宮宴,在穿上這襲誥服後,長公子如是對她說。
這一襲她要穿到老,甚至要穿到墳墓里去的誥命服,許雙婉想認不出都難。
「是我。」許雙婉怔怔地看著女木偶,遍體生寒的她整個腦袋一片發白,一時之間她恍然不已,認不清她這是在哪,是在人間,還是在煉獄。
「這是鄭鉤,霍家的死士,他說我們夫妻倆最後會被天下唾棄,千刀萬剮,死後烹油……」宣仲安朝妻子道:「我叫你來是想讓他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許雙婉伸出手,摸住了他冰涼的手握了握。
她朝被押跪在地上的鄭鉤看去,神情不再迷茫,慢慢地變得清明了起來。
片刻後,她看著滿臉血漬,滿眼恨意死盯著她的鄭鉤,緩緩清晰地開了口:「你到了地下,替我告訴霍文卿一句……」
第144章
「她這輩子得不到的,做不到的,就在地底下自個兒好好想,死人就要有個死人的樣子,至於你……」
許雙婉回頭,看向丈夫,「他可有妻兒?」
「有,不過,跟霍家的人走了。」
「會如何處置?」
宣仲安牽了牽嘴角,「格殺勿論。」
許雙婉低了腰,眼睛定定地看著下方的鄭鉤,「你們就在地底下多等我們夫妻幾十年,等我們下來了,再來告訴你們我們夫妻倆是怎麼死的。」
說到這,她牽起了嘴唇,她的眼睛微彎,眼神卻冰冷無比,「你死之前,有件事你一定要記著別忘了,你妻兒親人,都是因你而死,霍家更是因你此舉而亡,讓霍文卿好好地背著這債孽等著霍家人去找她算帳罷。」
霍家避出京城,本還有活路。
霍文卿以為她算計了她,給她埋下後患,她死了就能幹淨了?
她想得也太容易了。
不過許雙婉也不意外就是,這就是那位霍前太子妃的作風,她的聰明才智從來只有被她的感情、她的愛恨操縱奴役的份。
「什麼東西,」許雙婉垂著眼,冷然地看著雙目大鼓憤恨死盯著她的瘋漢,「你們這些陰溝里的老鼠,回你們的墳墓好好呆著。你們最好是求閻王爺讓我們夫妻倆多活幾年,要不然,等著我們夫妻倆下去,我們會再殺你們一次,用不著你們詐屍跳到地上來看,到時候我們夫妻就讓你們親眼看著,從你們自己身上懂得什麼叫做死後烹油……」
她眼神清明,更是趨近鄭鉤,「聽清楚了?」
鄭鉤呼吸急促了起來,同時,他朝許雙婉大聲地嘶叫了起來,就像在詛咒她,許雙婉直起了腰,她冷漠地看著鄭鉤,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裡清朗無比,「但願你死不瞑目,死後不得安寧。」
既然如此憤恨,那就恨著去死,這種人,不配死得安寧。
這一刻,鄭鉤的眼睛瞪大得就像要從眼眶裡脫落出來,他呆了。
在聽軒堂的侯府半數的下人們,也呆了。
即使是坐在角落不言語的歸德侯,也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兒媳婦。
宣姜氏的身體也僵了。
宣長公子卻面色不變,在妻子的話後,他揚起了嘴角,垂眼看著底下的鄭鉤,「聽明白了?記清楚了,好好把話傳給你主子。」
「拿下。」他話風一變,聲音突然凌厲了起來。
「是!」護衛們威武應聲,把鄭鉤拖了下去。
在他們走向雯兒的時候,許雙婉開了口,「等一等。」
她起了身,往雯兒走的時候,她眼角看到了婆母畏縮擺動的身影,許雙婉看了她一眼,腳步末停,走到了雯兒面前。
許雙婉掃了只稍有些狼狽,並無大礙的喬木一眼,她看向了已經像一團死肉的雯兒。
此時,那些已經過去了的往事如同被捲起回來的煙雲在她眼前飄蕩了一遍,但也因為憶起了她跟她的丫鬟們這些年走過來的風風雨雨,許雙婉突然也就覺得與雯兒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一個人,她如果要背叛你,再多的道理,再多的解釋,也是無濟於事。
許雙婉也過了那個還要問「為什麼」的年紀了。
這世上沒有什麼為什麼,到頭來,只有自己想做與不想做的事。
雯兒背叛她,那就是說,她想背叛她,想來背叛她比追隨她要簡單多了。
既然這是雯兒自己選擇的路,那就由著她去罷。
她這也算是為自己做了一次主了。
這個主對不對,誰知道呢?
她看來是沒得逞,但要是得逞了呢?
許雙婉想,雯兒是用不著她可憐的,誰需要一個想殺了的人的可憐呢?想讓她真的死了都來不及,畢竟,那是個她拼著一死也要殺了的人。
「帶走罷。」許雙婉轉過了身,朝看著她的長公子走了過去。
走到椅子前,他朝她伸出了手。
許雙婉頭一次發現,她的手比他的還冷。
她覺得,前太子妃有些事還是算得對的,事情只要是發生了,她就不可能不受這些事情的影響。
她會變得冷硬?變得更不相信人?到最後,過去的她和以後的她,將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罷?
這將無法避免?
也許。
但也不一定。
許雙婉是個信命的人,她跟霍家那位總想跟命運奮力一博的霍貴女完全不一樣,而那位前太子妃,可能直到她死的那天,都沒有真正看懂過她----她信命,是因為她無法控制命運,就如同她無法控制別人,控制別人想的跟她一樣,那都是些她掌控不了的事情。而她信命,不是說,她自己就會借著命運之詞屈從,把自己的命交給命運。
她信命,但從來不認命,她只要活著的一天,哪怕人生低到最低谷,就是人微如塵埃,她也會跟命運周旋到底,讓自己活得更好。
她靠此從許家走了出來,走到了今天,也將同樣按著她的步伐走下去。
她從不把她的命運,交給絕望處置。
許雙婉扶著那隻以前比她還冷,現在卻能讓她感覺到溫度的手坐了下來,她垂了頭,朝他道了一句,「他們想如何?期待我們反目成仇?」
「嗯。」宣仲安捏了捏她的手。
許雙婉沒看他,而是轉過頭,看向了她身邊。
她剛才,選擇了他的左邊坐下,而這邊,正好是婆母坐著的椅子的方向。
「嗚。」宣姜氏背對著她,但她抖動的肩和細微的哭聲,表漏出了她此時的心情。
「夫君?」許雙婉這廂側過頭,看著丈夫的腿,「就由我來了了這事罷。」
宣仲安握了握她的手,過了一會,他道:「好。」
「你們都退下去。」許雙婉朝虞娘他們開了口。
「是。」
看著下人們都退出去了,許雙婉看了眼角落裡坐著的公爹,朝他垂了半首以示敬意,回頭又看向了整個身子都縮在了椅子裡的婆母。
「母親,布偶是您做的嗎?」許雙婉拿起了木偶。
宣姜氏抖得不成人形,她不敢說話,她太害怕這個如惡魔一般的兒媳婦,她根本就不是人。
「我看針線,不像是出自您的手,倒有點像是雯兒走的針線。」
宣姜氏聽到這話,像是醍醐灌頂瘋狂地點起了頭來,「是是是。」
不是她做的。
「您也不想的是罷?」
宣姜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不想的。」
許雙婉起身過去與她坐在了一道,起先她扶宣姜氏的時候,宣姜氏還害怕得直躲不已,但等許雙婉輕柔地順著她的身體,低聲喊她「母親別怕」後,她也漸漸地被安撫了起來,就是害怕,她也在許雙婉的扶持下坐了起來。
「是她們教您唆的,是嗎?」這廂,許雙婉又問了一句。
宣姜氏又是點頭不已。
此時,許雙婉已全然看到了她那張蒼白不復往日光彩的臉,她怔忡了一下,問婆婆,也問自己,「以前不好嗎?」
以前她專等著丈夫兒子回來,等著兒媳婦用心侍候的時候不好嗎?
此時陷在害怕僥倖等情緒當中的宣姜氏沒聽明白她的話,等到兒媳婦又道了一句「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的時候不好嗎」的話,她帶著劫後的慶幸渲泄地大哭出聲,腦袋不停地往下點,「好,好,婉婉,我再也不會嫌你了,我以後只聽你的話,你不要殺我,我真的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我不會再咒你去死了,嗚……」
「但我要是死了,你還是會很高興是不是?」
「高……高……」點頭的宣姜氏,頭僵了。
「針也是您自己想插的,是不是?」
宣姜氏情不自禁地往兒子看去,但此時的宣仲安閉著眼,靠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