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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更不用說,跟他對一眼了。

    他們心裡把他當殺人惡魔,還肖想著來娶他的女兒,沾他的勢。就好像他這個武夫就跟沒長腦子似的,靠著把刀,當著一條他們眼中以為的狗才坐到御林軍統領這個位置。

    尤其那些士大夫們,他們一邊畏懼他的殺人如麻,打心底看不起他的出身,一邊卻來跟他這個他們看不起的人獻媚求娶他的女兒,郭井現在見到這些人,都懶得冷笑了。

    「哦?」

    「他連我的心思都琢磨得明白,一個孤兒,只給了他個機會,他在軍中爬得比誰都快,他心思能淺到哪去?」郭井淡道:「淺了,我能讓一個連我女兒都護不住的人娶我的女兒?就如您,淺了,您能站到這個位置?」

    宣仲安跟沒聽到似的,把他懷中那杯冷掉了的茶潑掉,重新給他倒了一杯,復又問,「那郭統領是相信你這個女婿的了?」

    郭井沒有回答他,而是把他重新倒的那杯茶拿起,不管它熱不熱,一口喝了下去,把杯子撂到桌子上道:「讓戚副統領去吧,京城由我坐鎮。」

    宣仲安等的就是這句話了,他點點頭,給郭井又倒了一杯,「郭大人果然是慡快人。」

    郭井哼笑了一聲。

    他是慡快,比起這個全身都長滿了心眼的宣大人來說,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門路知道他想退的事了。

    **

    遂寶絡還沒走出兩百里,戚方元就帶著人趕上來了。

    寶絡見到他,欣喜無比,扶著跪安的他起來,「方元叔,你這是答應了朕,跟朕一塊去江南抬銀子?」

    一臉方正的戚方元搖頭,「殺人還好,抬銀子的話,您要是缺人,我挑幾個力氣大的跟您去?」

    寶絡很是失望,「那算了,江風那邊已經挑了幾個大力士帶上了。」

    他請戚方元入屋,邊走邊跟他道:「你要是幫朕抬,朕答應你,二八分帳啊……」

    戚方元問他:「蔡大人不查帳?」

    寶絡呆了呆,「呃,把這個人忘了。」

    把死要錢,不要命的戶部尚書給忘了。

    等入了屋,寶絡也就正經了起來,跟他道:「是朕那義兄把你支過來保護朕的罷?」

    「也不主要是,主要是我去江南選兵的事,」戚方遠老實道:「宣大人說您在,正好幫著我過過眼,選幾個有錢人家的子弟,多從他們家拉點銀子,正好把扯隊伍要的糧餉備個三五七年的,也省得蔡大人天天跟他哭窮,要回老家種田。」

    寶絡皺眉,「那朕得好好想想。」

    「您慢慢想。」戚方元笑笑道。

    等見到皇后,戚方元剛正的臉就柔和了很多。

    皇后得他扶助眾多,見他還施了半禮,戚方元不敢受,又還了大禮,寶絡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還問戚方元:「以前你見我娘是不是這個樣?」

    戚方元見他沒事人一般地問,苦笑不已。

    在先帝與明娘子的事之間當中,他是個罪人。他受了明娘子的恩,卻為了性命與前程無視她的屈辱與痛苦,任由她一個弱女子自己掙扎逃命,他不值得新帝如今的尊敬。

    就是寶絡跟他談過心,跟他說那時候他也沒什麼辦法,戚方元也不敢真的忘乎所以,他就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也就是那時候他判斷著先帝的勢已去,這才把寶押到了寶絡身上,幫了寶絡。

    但寶絡從小市井長大,想法也很市井,這一晚他們上了船,君臣兩人圍著爐子燙酒喝談心的時候,他就這點就跟戚方元道:「方元叔,你說你貪生怕死,誰不貪生怕死呢?朕也怕,朕現在的怕跟朕以前是市井小混混的時候的怕一樣,沒區別。咱們都是人,誰沒事不想著活?我也就想為我娘出口氣,這才提起了勇氣上京城,你都不知道,我路上尖叫過多少次,抹過多少次淚,都是怕招的……」

    怕黑招的,一到晚上他就老擔心黑暗中會撲出個東西會嚇死他,會有狼來吃了他,歸根到底,就是怕死。

    「你怕也正常,你怕不是說你沒良心,我娘還說她走之前,你還給她塞了銀子呢,說是好大的一筆,我娘事後打開都嚇了好大一跳,說起這個,朕有件事問你啊……」

    「你說。」戚方元給他夾花生米到他面前的碟子裡。

    「你們當侍衛的,這麼來錢啊?朕怎麼當這個皇帝,老感覺自己可窮了。」寶絡不恥下問。

    戚方元看著他亮晶晶帶著笑意的小眼睛,哭笑不得。

    「都有家要養,都有自己來錢的小門道,您這是想問我,這中間纏繞的枝枝蔓蔓,要怎麼修要怎麼剪是吧?」戚方元也知道內宮出那麼多妖蛾子,跟御林軍當中的一些人脫不了干係。

    能每天進出皇宮的人,就是他們這群御林軍了,連內府外府的採辦都沒有他們方便。

    但不管是他們,還是內外兩府,都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是人就想有錢,是人就想耍點威風,是人就貪心,可銀子怎麼來?光靠那點俸祿月錢怎麼可能支撐得起?這裡頭,自然有門道的人就要靠著職務之便給那些出得起錢的人辦事了。

    要說,郭大統領跟他役下的御林軍算是好的了,之前霍漵在的那一會,那一群年輕人,那才是葷素不忌,什麼銀子都敢要,霍漵也是拿銀子拉攏人,把原本治軍嚴明的御林軍帶得很是驕奢了起來,如果不是郭井在背後主持著大局,御林軍的手都要握不起真正的長槍大刀了,要成各路痞子流氓聚齊的地方了。

    戚方元跟郭井同是先帝的人,兩人之間當著先帝沒什麼交情,私下也不來往,但多年相處下來他們兩個人還能相安無事,其實在心裡,他們也認同對方是自己最好的對手,最合適不過的同袍。

    而這之間的門門道道,不是三言幾語就能說道明白的,但皇帝要問,戚方元也願意跟他說。

    他口氣好,寶絡自是聽得出的,便笑眯眯地問:「那能修,能剪嗎?」

    說罷他也實話實說,「郭統領那,對著朕,那眼睛就跟死的似的,朕慫他,有話也不敢話,他還是留給宣相大人對付去罷,朕也就只能從你這裡下手了。」

    新帝這個人,老是讓人接不住,戚方元被他叫著方元叔,都有點真把自己當叔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穩了穩心神,沉吟了一下與寶絡皇道:「能,都能,但要怎麼修,怎麼剪,要有個章程,但這些事也不簡單,不過我們現在問題不大了,等回頭我跟江校尉聊一聊,到了江南,我再跟您詳說。」

    寶絡琢磨著,「宣相把你派過來,跟江大人一塊呆著,打的莫不是這個主意罷?」

    戚方元這次大笑了起來。

    可不就是,宣相召他過去,頭一句話就是說,事成了,你收拾下就帶著人過去吧,跟江大人也熟悉熟悉,畢竟是以後要天天打交道的人。

    寶絡臉上也起了笑,「誒」了一聲,道:「郭大人還真能答應啊?不過我看他也不像那種能激流勇退的人啊。」

    「他身上有暗傷,看著還好,」戚方元把燙好的酒從火上拿了下來,臉上的笑慢慢沒了,「但其實過幾年他也是握不動刀了,這事知道的人沒幾個,我說了,您也就哪只聽了一耳朵。」

    這世上哪有幾件真能順其自然的事,寶絡皇也真是運氣好,才在先帝一切皆式微的情況下上了位,要不然,就是有宣相那種人替他謀劃,他也坐不穩的。

    「這事,朕那義兄可知道?」

    「他應該是猜的,」戚方元嘆了口氣,「這事郭大人藏得深,就是藥王谷那位藥王出名,他都沒請他診斷過,都是自己秘密出京去找的外地大夫,但上次他找了個年輕的行腳大夫,怕是在那露了馬腳出來了。」

    「嗯?」寶絡沒聽明白。

    「年輕又醫術好的大夫,能是平常人嗎?我這邊後來查出來,說那年輕的小神仙說是藥王谷出來的……」

    「那可遭殃了,」寶絡同情地道:「藥王谷那堆人,無論是老的還是少的,男的還是女的,都以宣白臉大人馬首是瞻。」

    「唉。」戚方元嘆了口氣,「來,喝酒,老臣給您倒。」

    「好,倒滿倒滿……」

    「回去了,娘娘不說您呢?」

    「說啊,這不到時候醉了,不就聽不到了嘛?」

    「您吶……」

    君臣倆說了幾句閒的,又扯起了正篇,這一夜,直到半夜他們這酒也沒喝完。

    有宮女見聖上沒回來,催靠著床的皇后娘娘躺下睡覺。

    齊留蘊笑著搖搖頭,「再等會罷。」

    「要不奴婢替您去請一下聖上爺?」

    「不用了,再等等。」齊留蘊搖了搖床邊的小搖床,見女兒睡的安然,朝宮人搖了下手,「你先退下去罷。」

    半夜過後,齊留蘊才等到了被扶著回來的寶絡,寶絡哼哼嘰嘰地喊頭疼,等喝過解酒湯了,他頭縮在枕頭上,睜著小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皇后娘娘:「戚大人可不好哄了。」

    「他算來也是三朝元老了。」能活到今天的人,有幾個好哄的?

    「不過,他對朕不錯。」寶絡又滿意了,「跟朕還是願意說實話的,朕沒看錯他。」

    皇后娘娘笑了起來。

    寶絡皇看著她的眼睛剎那就眯成一條fèng了,色眯眯的樣子,著實讓皇后娘娘啼笑皆非,無奈至極。

    這個人,他的臉長得跟他的心可真是一點也不像。

    不管戚統領是什麼人,面對著他帶著真心的話,他豈能不真心以對?不管是出於什麼身份,是臣子,還是世叔,他都對得起寶絡這份真心,才能在寶絡身邊呆下去。

    **

    寶絡上船去了江南,歸德侯府內,許雙婉的日子過得跟以往一樣紛雜又平常。

    不多時,她收到了鍾家的喜帖,鍾家的大郎鍾梧桐終於要娶親了。

    許雙婉把喜帖遞給了當天回來的宣仲安看,宣相拿著帖子皺著眉看完,抬頭就跟她道:「不許你去幫忙。」

    「是。」許雙婉點點頭。

    宣仲安看了她好幾眼,確定她沒那個意思,這才把帖子放下。

    他進屋去睡了,睡到一會也沒人叫來,拍了好幾下床,才拍到瞭望康進來拉他的手,「吃飯了。」

    「你娘呢?」宣仲安把他拉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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