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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只是她走了幾步,就被一個面如鬼魅的人帶人攔了下來。

    「啊……」宣姜氏尖叫,她側過身,朝父兄丈夫拼命地跑去。

    可惜她還是被攔了下來。

    「侯爺,夫君……」宣宏道離開聽軒堂的門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心愛的妻子在後頭尖叫著大哭喊他的聲音。

    他捂住眼,站在門邊久久沒有動彈。

    在岳父,妻舅們的視線當中,他躬下身,朝他們道:「請岳父和舅兄放心,我陪著她。」

    「宏道?」姜老太爺怔愣。

    「這是這麼多年,我欠姜家的,我欠她的……」宣宏道紅著眼,但卻斂了淚,「也是我欠仲安他們的。」

    有他陪著,她會安安靜靜地過完這輩子。

    「如此,」姜老太爺扭過了頭,看向了不遠處負手站著的外孫,「也好。」

    如此也好,只是,「莫要再犯了,朝廷兇險,聖上那裡一旦與歸德侯府離心,你府離崩塌也就不遠了。你們前面現在是康莊大道,可轉過背就是萬丈深淵,仲安刀口舐血才換了你們一家的性命,莫要辜負了他。」

    姜老太爺黯然道:「宏道啊,我也快沒幾日好活了,這可能是老夫此生最後一次來你歸德侯府,我比你爹多活了十幾年,替他多管了你十幾年,也不得不走了……」

    宣宏道「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叫道;「爹!」

    「你是對不住仲安啊,」姜老太爺覺得自己都要站不住了,他倒在長子的懷裡,與女婿近乎哀鳴地道:「你想想,你爹死後,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該你扛的責任,該你挨的刀,都挨到他身上去了啊,你是他的父親,你要知道可憐他啊,不要,不要……」

    姜老太爺說著,倒了下去。

    「爹!」震天的大喊聲當中,不遠處等著他過去的的宣仲安朝這邊瘋狂地大跑了過來,「外祖父!」

    姜老太爺昏厥,好在胡大夫就在府中,一翻急救過後,他醒了過來,跟守在身邊的外孫道:「讓我見見外孫媳婦。」

    許雙婉沒上抬轎,而是讓人扶著她走了過來。

    姜老太爺看到她,見到她朝他笑了,他欣慰地朝她點了點頭。

    「外祖父,我帶著您的小曾外孫女來看您。」許雙婉坐到他的身邊,抱過虞娘手中的小女兒。

    姜老太爺看到了虞娘,朝她笑了笑,「虞娘子啊,你這些年好不好?」

    「好。」冰冷堅硬的虞娘臉上流下了兩行淚。

    她前半生顛沛流離,被當時的老太爺和老夫人所救日子才安穩了下來,本來以為能在姜家呆一輩子,可後來進了侯府,人生又成了另一番模樣。

    人的境遇誰說得清呢,她以為她要在侯府鬱鬱而終,一償當年恩人夫婦救命之恩,可現在她兒孫過上了她以前未曾想過的日子,她日日有事忙不休,這日子怎麼可能不是好?

    恩人夫婦還是給她虞娘子這個人安放了一個最好的歸宿,她當年看不明的用意,現在在她眼前漸漸分明了起來。

    「姜娘子和福娘子她們都好。」虞娘抹去臉上的淚,趕緊道。

    「都好就好。」姜老太爺欣慰地點頭,他轉過頭,看向了小曾外孫女,他看了一眼,抬眼朝外孫媳婦道:「要好好教導她。」

    「是。」

    「要用心。」

    「是。」

    「婉婉啊,外祖的書還給你留著呢,也給我的小曾外孫女留了一些……」

    「外祖……」許雙婉哭出了聲。

    姜老太爺卻很平靜,「我等會就要回家了,回家了……」

    他看起來有些茫然,卻又清醒至極,「不對,等一會,我還要進趟宮,我會跟聖上說明白,不需要你們為我守喪,你們不要太傷心了,好好做自己的事……」

    跪在一邊的宣仲安,頭撞到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叮咚」聲。

    姜大老爺和姜二老爺拿袖遮面,大哭不休。

    「不要哭,」姜老太爺歉意地看著淚流滿面的外孫媳婦,「苦命的孩子,是我們兩家虧待你了。」

    「外祖,您莫要這麼說,雙婉不覺得苦。」

    「孩子啊,我對你有愧啊。」

    「外祖父……」

    「你聽我說,外祖想拜託你件事,」姜老太爺也知道自己就是這幾天之間的事了,他能活到這天,都是為子孫熬的,好在,他等到了兒孫們歸巢,等到了苦命的外孫有了妻兒相伴才走,這已是他此生最大的幸事了,老天待他姜某人可真是不薄,「我走了,得麻煩你……」

    「外祖,求您別說了,」宣仲安拖著雙腿前行,把頭埋到了他祖父蒼老的手邊,「別說了,她懂,雙婉懂得的。」

    許雙婉一手抱著孩子,忍不住伸出一手,抱住了他的頭。

    不過只一會,他的淚滲透了她的衣裙,流進了她的心底。

    「我懂,祖父,我會陪他到老的,」許雙婉抬著眼,看著眼前憐惜看著丈夫的老人,她道:「他生我亦生,他死我亦死。」

    姜老太爺抬起眼,眼皮顫抖:「孩子,對不住了。」

    終歸是他們這些沒用的男人太沒用了,需要靠著她們的操勞與犧牲,才能把一個家維持下去,明知對不住,還是要對不住了。

    「外祖,沒有什麼對不住,」懷中的孩子輕聲地啼哭起來了,她輕輕弱弱地抽泣著,許雙婉看虞娘接過了她,她深吸了一口氣後收住了淚水,與老人鎮定地道:「雙婉會守著他的,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說不出太多漂亮的話來,但有人給了她歸宿,給了她相對應的尊重與愛護,她就是粉身碎骨,她也會以一己之力去守著護著的。

    她從來不怕什麼苦累,什麼得已不得己,她最怕的是,她做盡了一切,卻沒有一個人能懂。

    可是,一路都有人陪她,哪怕走到半途他們必須分散,連外祖父這樣的人都懂得她,哪怕就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她也還是會義無反顧。

    她一直都是一個飛蛾撲火的人,哪怕只為一點點可能,她都會竭盡全力。

    所以,不用跟她說什麼對不住,他們已經給了她所想要的。

    姜老太爺看她聽明白了,伸出老手,摸住了外孫的頭。

    宣仲安抬起了頭,抱住了他的手,請求他道:「您別走,行不行?」

    姜老太爺還是走了,他先是離開了歸德侯府,進了皇宮,又離開了皇宮回了姜府,三天後,他死於兒孫的圍繞之下。

    姜府遵他臨終囑託,喪事從簡,在家停棺三日就抬入祖墳,與妻子同葬一墓,兒孫不必為其守孝,一切從舊。

    第136章

    姜老太爺的過逝,讓宣仲安變得異發地沉默寡言了起來,許是知道父親傷心,望康這段時日只要父親一回來,就主動去牽他的手。

    許雙婉沒再天天去聽軒堂,偶爾去一次,宣姜氏欣喜若狂,但她再歡喜,再待許雙婉如以往一樣親近,橫在她們之間的天塹已不是說她忘卻了就能填平的,許雙婉對她恭敬如初,只是那恭敬里,少了絲縷親人之間的溫情。

    頭兩次宣姜氏當是沒感覺到,纏著許雙婉說話的樣子,就跟她們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可許雙婉不再像過去那樣對她有求必應、溫言婉語,少了的東西無法再有,宣姜氏眼裡的光也漸漸暗淡了下來。

    宣仲安也沒有去看過她,他像是忘記了他還有個母親。

    許雙婉也沒有勸他,也未曾在他面前提起過婆母支字片語,那個已仙逝的老人對她丈夫的愛護與重要不言而喻,許雙婉心想他最為責怪的不是他的母親,而是他自己,但她也知道,一切他心裡有數,他只是需要時間,慢慢去接受,慢慢去消磨,而她能做的,就是陪伴。

    小姑娘的名也起了,是老曾外祖臨終前賜予她的,名為鈺君。

    皇長女百日宴那天,寶絡給鈺君賜了一塊寶玉下來,整塊玉有鈺君整張小臉大,望康糾結地替妹妹比劃了半天,與她道:「還是等你大了,哥哥再給你戴到身上罷。」

    而鈺君百日那天,恰逢新的一年的正月,宣府沒有辦百日宴,只有姜府的親人和宣仲安的幾個心腹下屬,還有許雙婉的好姐妹龔小妹一家來了。

    姜老太爺請了聖命,允兒孫不丁憂守孝,而是為國為民君盡力,但歸德侯府還是守了半孝,宣仲安官服里都是穿著麻衣的,許雙婉也是日日一襲釵荊裙布。

    宴到半途,寶絡帶著皇后和女兒來了,這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他們一來就是大半天不走,寶絡喝到最後都喝醉了,四處找皇后,找到皇后就讓皇后帶著女兒跟他走,回江南。

    皇后哭笑不得,還沒回過神來,寶絡卻大哭了起來,一屁股坐到地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江南,我要帶媳婦閨女回去看我娘。」

    「娘,我娶親了,我有閨女了,我要帶她們回去看你。」喝醉了的寶絡大吼大叫,急得皇后都不敢在歸德侯府留了,趕緊把醉漢帶回了家。

    寶絡在回家的路上喃喃了一路的「媳婦,回家」,引得皇后情不自禁地嘆氣。

    又一年過去了,這小半年,寶絡為了清理先帝留下來的種種隱患,什麼滋味都嘗過,有時氣得狠了,半夜爬起來抓著劍就往外跑,說要殺了那群狗雜碎去陪先帝爺,他氣沖沖地沖了出去,沒半會,又垂頭喪氣地回來,問她為何皇帝如此難當,他都感覺不到自己是個皇帝,而是個受氣包。

    可皇后知道他就是受氣,也不是真任性而為的人,他不是先帝,他氣得狠了,也只是出去瘋走一圈,哪怕過不了多時他就會如同一條喪家之犬回來,第二日他還是會挺直著腰,去理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朝廷政事。

    寶絡不輕易殺人,施的又是仁政,遂他登基一年多來,在天下已經有了很大的名望,民間也因他肅正了起來,一扭太元年間那些年的歪風邪氣,民間現在說不上比之前好過了多少,但到處都有了興旺的苗頭,即便是民間那些坑蒙拐騙的事,也要比以前少了甚多了。

    民風自正,舊派朝臣看著他們的這個新帝,也是不得不奈何,屈從在了這股風氣當中,現在雖說不至於為新帝添磚加瓦,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發動自己的那些勢力,拖著事不辦,悄悄給新帝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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