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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聖上要拿他們的軍兵鎮天下,他們何其不是要仗著聖上的勢統領將士,景亮與楚平原當了這麼多年的軍州大都督還能穩坐將位不倒,這腦子裡裝的也不是糨糊,見宣大人似假似真地道了一句,他也怒火衝天道:「宣左相大人,您信不信,如若不是本將心裡還有著聖上,我今兒就要拿我手中的刀子跟你問清楚,我洛州的兵就不是聖上的子民了?」
「您這話說的好,」宣仲安靠近他,問他,「那您一路行過去,您是看您的兵肥,還是百姓的身子瘦?」
景亮被他哽住了。
「您都哭窮了,替您的兵將喊苦,那您說,叫那些面黃肌瘦的百姓朝誰哭去?」
「不還有您嘛?」景亮譏俏地道。
「前些年,朝廷虧待了誰,都沒虧待您跟楚都督,聖上登上來了,庫里沒錢,感激著你們幫他一把,把戶部掏空讓你們帶著走了,生怕你們不知道他的心意,也是先緊著你們來……」宣仲安說到這,嘆了口氣,「可這錢,總得有個來源啊,羊毛出在羊身上,百姓沒錢,國庫就空,國庫一空,你們這些軍爺靠什麼保家衛國?」
「這不是……」景亮不承認,「這不是你們文官的事嗎?要不要你們有何用?」
景大都督這口氣,就跟宣仲安他兒子埋怨他沒用一模一樣。
「是,可您剛才是在說你們過得不好,朝廷與聖上薄待你們了,可景都督,這些年裡,過得的最好的就是你們了,朝廷當中這兩年死了多少人,倒了多少世家您知道嗎?可您還站得穩穩的,倒誰都倒不到您身上,您覺得,朝廷對您不好嗎?聖上對您不好嗎?」
景亮臉黑了,「聽你這麼一說,敢情我跟他們是一丘之貉,還欠著你了?」
「也不是這個說法,」宣相忽略了他的一半話意,道,「而是現在就在天下大興之時,景都督,你能不能就為百姓想著點,讓他們先走一步?」
他看著景亮。
景亮氣得不輕,他是來要糧晌的!
他算是知道他是真鑽進聖上的坑了!
難怪要把他騙到京城來。
「反正這事不可能這麼算,」景亮站起來了,聲亮如洪鐘,「聖上,老臣乏了,就此告退。」
身邊沒師爺指點,簡直跟這宣相沒法談,他得回去對好詞再說。
景亮高大威猛,聲音一響亮起來,整個大殿都響起了他聲音的回音了,這廂一直安靜坐在一邊看他們唇槍舌劍的寶絡聞言揚起了個笑臉,抱著小皇女就起身走到景亮面前,「也是,跟朕跑了好幾天,辛苦你了,來,再給你看一眼我女兒……」
聖上喜滋滋地,景亮不得不趁勢看了一眼,這時候小皇女睜開了眼來,露出了兩隻純潔無垢的眼睛。
那眼睛,清靜明亮,哪怕只一眼她就又閉上眼睡去了,景亮也是心中一軟,再回頭時,臉上的凶神惡煞都收起來了。
「聖上,老臣這也沒備什麼,回頭來給您請安的時候,再給公主補上。」景亮的口氣好了很多。
「誒,去吧,對了,景叔啊……」
景亮的背又躬起來,肩又聳起來了,神情又謹戒了起來。
他就跟上陣殺敵一樣。
「咳,」寶絡也有點不太好意思,輕咳了一聲才道:「既然你的將士都來京城了,這關在山裡也不透氣,何不如……」
景都督當下一點英雄氣概也無地道:「山里透氣。」
透氣得很。
但來不及了,這時候只聽聖上道:「可這外面更透氣嘛,既然來都來了,何不如幫著百姓們挖挖河,軍民同樂一番,也讓百姓們在無戰事的時候見識見識一下我朝將士的勇猛,這機會可難得了,你說是不是?」
最重要的是,將士們不要錢啊,這能給戶部省不少銀子。
景亮神情僵硬,不想說話。
「好了,等會我就叫兵部和兵部的大人過去跟你商量這事,你先回去休息,別累著了啊。」聖上陰沉的小臉上堆滿了笑,小眼睛小鼻子的笑起來,讓他這個人顯得更小里小氣了。
景亮不走,站在原地。
「來人啊,送景都督!」
「是,景都督,這邊請,奴婢給您領路……」
「誒,不是……」景亮很想再說幾句,可是晚了,這時候聖上招呼著宣相大人往宮裡頭走,兩人幾個滑步,從側門不知道走哪去了。
景亮被一群宮人圍著,回過頭不斷地瞧,心想這叫什麼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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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絡抱著女兒幾個箭步就從太極殿的側門溜了出來,這時候他全身才放鬆了點,面露睏倦,宮人要過來抱皇女,他搖了搖頭,道:「朕等會抱回去給皇后。」
到時候再和女兒在皇后身邊躺一會。
「不是要後天才回?」宣仲安開了口,看他步子慢了,他也放慢了點。
「趕了點時間。」寶絡道,眼眉之間沒有有了剛才在太極殿的笑意,整個人像老成了近十歲似的。
「心急了?」
「嗨。」寶絡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能不著急嗎?豈止是著急,而且是焦慮了。
等身不由己了,他現在才知道他以前想的一定要先對得起家人親人,再對得起什麼天下百姓和無關人等的想法有多天真。
不走到這步,就不懂得裹挾的力量。
可寶絡也不想認輸,他還是肖寶絡,是那個從小就想著一定要把母親妻子兒女放在至關重要的那點上的肖寶絡,他不會把天下放在他們之前。
他就是當皇帝,也只當一個像肖寶絡的皇帝。
「義兄。」他叫了他一聲。
「嗯?」
「等朕把兩個軍州的事也捊清了,朕能不能歇兩年?」肖寶絡說到這,沉默了一下,頓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宣仲安,「就兩年。」
「為何?」
「能不說嗎?」
「我總得知道您在想什麼。」
「我想陪皇后女兒過兩年,」肖寶絡說到這,輕嘲地笑了一聲,「我還記得我小時候跟我家丫頭姐姐說,等我大了,我一定要對我的妻子如珍似寶,把我的兒女抱在懷裡片刻都不離手……」
「我從小沒有爹,從小最羨慕的,就是家裡有爹的人。」肖寶絡擋著風,抱著女兒挺直地站著,如一棵青柏一樣挺且直,他已長大成人,他說著話,再談往昔還帶著笑,「我羨慕人家有爹到哪個程度呢?我記得,我四五歲的時候剛認識玉瑾那一會,跟著玉瑾回他家,看他叫爹,我心裡那個饞啊,太饞了了,嘴巴就不聽話了,我記得我當時也跟著大聲喊了一聲爹……」
「當時玉瑾爹都傻了,」肖寶絡笑著,眼中有淚,「我也哭了,我知道那不是我親爹,那種喊完就知道自己沒爹的感覺太深刻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就跟發生在昨天一樣,記憶猶新。」
宣仲安垂頭,摸了摸被包得密不透風的小皇女。
「我後來就想,我要是有了孩子,我就不可能讓他沒爹,我想在他們需要我的時候,一直在他們身邊,不能讓他們像我一樣想要爹的時候找不著,也不能讓他們的母親像我娘一樣,被自己的孩子追問著他們的爹哪去了,心裡苦也只能默默地咽偷偷地哭……」寶絡說到這,感嘆地道了一句,「我以前還道人生無非是這樣了,現在想想,要做的事情要保護的人太多了。」
有了孩子,有了生命的延續,他才真覺得,他能為自己,也想為自己活了。
第130章
「義兄,我們輪流來吧。」寶絡說了這一句。
宣仲安抬起了頭。
「你干兩年,朕干兩年。」寶絡說著又笑了起來,「許是到了朕到手裡,他們就想及你的好了,等到了你手裡……」
到了他手裡,他們就得想起寶絡皇的好來了。
宣仲安被他說得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想拍寶絡,但手到中間又想起了寶絡如今的身份,手頓了下來。
但寶絡笑意吟吟地看著他,他的手還是落了下來,他輕輕地拍寶絡的背頸,搭上他的肩,送他回後宮,「好。」
「我們得比他們更強硬,」寶絡走著,搖著頭道:「才能鎮得住他們,也才能當一個還像自己的人,而不是被他們牽著鼻子走。義兄,你以前跟我說的這句話,我現在懂了。」
「我的原意沒有讓您不想幹了,就甩手不幹了的意思。」宣仲安帶著他往前走,「我還曾告訴您身為男兒,得頂天立地有所當頭才成。」
「這話你跟那些新晉的官員們去說。」
「也不新了。」宣仲安感慨,進朝最新的,也有半年了。
「怎麼?」有變化?
「沒什麼。」宣仲安偏頭,溫和地看著他,「我們以身作則,身為表率,這些歪風邪氣總會要壓住一些,至於壓不住的,也是難免的。」
千百年來當官就代表出人頭地,代表發財,縱然有人能為國身先士卒,但也不是說他們對升官發財沒想法了。
但這些人里,也總有以民為先,真正心懷天下的。
至於心思不單純的,只要整個風氣都是正的,那他們總會收著一點,不敢太肆無忌憚。
人心難測,一人一個心,都隔著肚子,誰也不知道誰心裡所想,宣仲安這段時日也是察覺到了一些心思,但他也沒生氣,在仔細考慮過後,他也做了相對應的策略。
他打算還要從御史台那邊還要分一個監察院出來,但目前只是個想法,還不打算弄大,不能在大家熱火朝天為國為民的時候,又弄出一批人來監視他們。
但這事日後難免,宣仲安已經著謀劃了,現在是跟寶絡通個氣,等他們商量好了,這事就要無聲無息地開始了,等他們發現,有心思的人發現他們要是從中謀取大利的時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難想出再過個幾年,現在敬仰他的這批年輕官員,有一些會對他談虎色變。
寶絡經過他的解釋後,冷笑著搖了下頭。
人心總是不足的。
這時後宮也到了,宣仲安止了步,他也停了下來,跟他義兄道:「嫂子呢?你守得住清廉,她能嗎?」
「也不至於清廉,侯府也這兩年也經營了些營生,你嫂子手裡也握著些田產鋪子。」還沒到那個份上,水清則無魚,宣仲安也沒打算對自己苛刻,同樣,他也不至於讓朝廷官員兩袖清風為國盡力,要不,百姓都過得比官員好,沒有功名利實祿,那誰還寒窗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