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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許雙婉頓了一下,看向了張才人,淡道:「我之前不是很認同他所說的話,我一直覺得,經歷過磨難的人,心志總要比尋常人堅韌幾分,就如我之前覺得你能成為一個很不一樣的女子一樣。」

    「我來見你,」許雙婉朝別著頭不看她的張才人道:「是因之前聖上問我,你可擔當大任,我與他道,可。」

    「我……」許雙婉站了起來,長長地吁了口氣,攏緊了身上的毛裘,想讓自己寒冷的身子好受一點,「還是看錯人了。」

    她無奈地笑了笑。

    她丈夫說她看似容忍世俗,骨子裡卻總有著幾分天真,總覺得每個人都會把持住自己,看清自己,不受自己的欲望驅使……

    但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能力。

    她家長公子說的其實也並不全對,許雙婉實則沒那麼天真,她實際上是對女子總保持著幾分善意,總認為有些女子,會擇到一條最適合自己活下去的路。

    就如張才人,她以為靠張才人自己處理宮務的能力,靠著她曾幫過寶絡的力量,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和有地位的女官,而不是靠著她得不到的聖寵,靠著那些不可能屬於她的感情去得到榮華富貴。

    那是一條最不可靠,最危險也最容易失敗的路,她以為經歷過宮中複雜、血腥、起落的張才人能看的明白。

    但結果,她錯了。

    「宣……」許雙婉往前走了兩步,張才人轉過了頭來,看向了許雙婉,她嘴唇發抖,但卻說不出話來。

    許雙婉踏出了門。

    「宣相夫人。」張才人在後面哭喊。

    許雙婉回過了頭,黯然地看著倒在了地上的張才人。

    不可否認,她喜歡張才人,像張才人這樣聰明有能力、還懂得隱容和見機行事的女子,本身就很可貴了。

    就是這樣的女子,她還是敗在了半路,敗在了最不值得去爭取的那條路上。

    **

    許雙婉在離宮之前,去了皇后那。

    路上她聽說霍廢妃臨死前想見她一面,她聽了想了想,進了榮鳳宮後,問過皇后之後,她叫了當時行刑的公公來。

    執事公公猶豫了半晌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在皇后溫言讓他如實說話後,他方才稟道:「那位廢妃說,請您照顧她的孩兒一二。」

    許雙婉聽了笑了笑,與皇后道:「您看,她們心裡未必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只是利字當頭的時候,就顧不上那麼多了,我死活於她們,也是最無關緊要的,但有用了,就又記起我來了。」

    皇后看她笑得疲憊,心中莫名酸楚,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叫了她一聲:「嫂子。」

    許雙婉拍了拍她的手臂,等執事公公退下後,她與皇后道:「稚子說起來是無辜,但這事我就不求你們了,我不求你們,是因為在我這裡,他與你們不能相比,為著那點可憐同情來為難你們,給你們留下後患,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嫂子。」皇后抓著她的手不放。

    「皇后,」許以婉是來跟她道別的,往後她更是不會輕易進宮了,這次離去再見也是半年一年的才能見次面了,以後見了也未必像這次能把話說開,遂她也沒有藏留,把她斟酌了半晌的話說道了出來,「這次是我們占了天時地利,也是運道所致,才把他們壓了下去。聖上仁慈,民心站在了我們這邊,也就是時運站在我們這邊,可以說是國運也站在了我們這邊,這才有了這次大變的結果,而此之前,這也跟聖上的治國和朝廷諸多為天下盡心的官員是分不開的,也與您跟聖上的相扶相持分不開,有了您幫著他在後宮分憂,他才能義無反顧地在前朝為著天下,為著您和您以後的孩子奮力拼殺,有了他的盡力用心,才有了為他死而後已的官員、子民,如此等等,這才成就了今時今刻我們的時運,大韋的時運,聖上與您的時運,它並不是虛無縹緲,也不是人隨意徒手就能得的,這是千千萬萬上上下下的人努力才有的。」

    皇后聽著,鼻孔酸澀。

    「霍廢妃那樣的人,說來,」許雙婉又笑了笑,方道:「不一小心,就讓他們得逞了。不要小看了他們這等人的力量,雖說邪不壓正,正道才是正途,但邪氣一入侵,就是生靈塗炭,他們這等人,一個人活著,就得犧牲成千上萬的人供養著他們,這種人多幾個,國不成國,民也不成民了……」

    就如之前的先帝和朝廷,他當位十幾年,就把數代才積累成的盛世悉數敗壞而亡,到現在,落了一個搖搖欲墜的空殼子到了寶絡手裡。

    「可,人人都想當他們,哪怕是我……」

    「嫂子!」

    許雙婉笑笑,還是接道:「太妃,張才人,哪怕是我,都很容易走上這條道,誰不想高高在上,手握生殺大權,富貴榮華集於一身?權力的滋味,嘗過了,就很難戒,您說是不是?」

    在她的注視下,齊留蘊緩緩地點了下頭。

    「但我們不行,」許雙婉要說的,就在這了,「我們如若不克儉己身,聖上與我家長公子和跟隨他們的人的路就難走了,大韋千瘡百孔需他們全心全意修補,我們沒有一個能讓我們隨意敗壞的江山,何不如,我們幫著他們把這江山修補起來,興許,也許千百年後,這史上也會有我們的一筆,您說,是不是?」

    哪怕沒有,但只要去做過,努力過,她想,還是會留下痕跡的。

    「嫂子,我知道你的意思,」皇后深吸了口氣,緊握著她的手與她道:「我明白。」

    許雙婉朝她微笑了起來。

    她知道皇后是個非常聰穎的女子,生性堅強,人也果敢有擔當,她希望這皇宮沒有嚇退她的勇氣,不會帶岔她的路。

    這天下,有一個堅韌傑出的國母,方才是這天下女子之福,她的影響力才是無限的。

    **

    許雙婉回府後,過了兩天,朝中很快派出了很多新選拔出來的官員到地方走馬上任,這換的人數之多,引起了京城的震動。

    很快,春闈也要開始了。

    已經到京的書生秀才們磨拳擦掌,很想大有作為。

    天氣也漸漸變得溫暖了起來。

    二月下旬,京中陸續來了不少客商,使京城熱鬧了不少。

    霍家在這段時間,也悄無聲息地搬離了京城。

    三月初,春闈在際,許雙婉又有了身子,宣仲安知道消息的這天晚上,看了她的肚子一夜,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又一下。

    好在,宣相夫人這剛有了身子就嗜睡不已,沒被他戳醒過來。

    寶絡知道他嫂子有孕後,跟宣相道:「讓嫂子生個女兒,以後當我兒子的媳婦,你放心好了,我肯定會教好我家太子,他必定隨他老子我,一輩子就一個皇后,給皇后娘娘做牛做馬在所不惜。」

    宣相聽著,連眼皮都沒撩一下,根本沒那個把女兒嫁給寶絡兒子當媳婦的打算。

    寶絡回頭又跟皇后娘娘告狀,「他前幾個狠狠抽了我一頓不算,現在還生朕的氣,還不跟朕訂娃娃親,他哪來的臉?就因為他臉比朕還白一點嗎?」

    皇后哭笑不得,宣相也就抽了他兩記,他記得一清二楚,連著兩天沒上朝,在榮鳳宮裡耍了兩天的賴這才上朝,剛消停,又到宣相面前去犯渾,宣相理會他才怪。

    不過,因著宣相的一頓訓,寶絡也別彆扭扭地承認他有點太把嫂子當母親後,皇后心裡僅有的那點芥蒂也沒有了。

    她先前也不是不相信聖上,更不是不相信歸德侯府的那位夫人----她見過這位夫人看她丈夫宣相的臉,她朝她丈夫望去的臉上的那種神情,皇后只看過一眼,就被她眉眼當中對其藏著的溫柔心悸不已。

    她甚至覺得,那位在她丈夫口中被稱為婉姬的女子,是用她的整個生命在深愛著她的丈夫……

    皇后也就一點不奇怪宣相這等男子,為何身邊只有一個她了。

    沒有人會捨得辜負那等深情。

    皇后有芥蒂,不過也是她太在乎寶絡了,她有些嫉妒寶絡對他那位嫂子的孺慕之情,她不得不承認,那位嫂子的顧忌是對的,遠著也是對的。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也最易受感情驅使去做一些明知是錯的事情,皇后承認她當時聽到張才人的話的時候,心中狠狠地抽疼了一記,當下差點被擊潰。

    她想要的,就是與寶絡好一輩子,在他心上的人永遠只有她----在寶絡給過她這個承諾後,她每一日都在盼著這會是事實。

    皇后也是在那位夫人與宣相大人相繼的進宮、與對寶絡的訓斥後,她也才明白,他們夫妻倆其實也是做給她看的。

    他們用行動表明,她才是寶絡最重要的那個人,皇后領了這份情,心中沒有了芥蒂,再看寶絡的無賴,也是好笑的時候居多,寶絡有赤子之心,這時候她也是再明白不過了。

    而這廂許雙婉有了身孕,她家宣相大人不用她派人催也準時回府了,這次懷孕,許雙婉異常睏倦,丈夫回來的時候她大多在睡著,宣仲安想了想,就讓人抬了張大桌進臥房,把帶回來的公務在這桌上辦。

    臥房再大,也不是書房,他要是有用得上的書和公文,也不好及時找出來,再說望康也是個鬧的,父親一回來肯定不安份,不會陪她睡覺要去鬧父親,許雙婉勸了他兩次,他沒聽,她也就不勸了,隨他一邊辦公務一邊與拉著他的手邀請他玩的兒子鬥智鬥勇。

    在父子倆時不時壓著聲音說話的動靜當中,她睡的也挺香的。

    許雙婉一般都是下午和晚上睡的多,早上她起得早,先是侍候丈夫去上朝,再則就是要帶望康去跟公婆請安,上午處理府中的庶務,中午還要陪婆婆用膳,這一天的事才算是做了個七七八八,等到下午就有些累了,一般情況也鬧不醒她。

    這天上午,許雙婉在園林當中帶著望康散著步,聽福娘跟她道府中庶務時,就聽門人著人來報,說門口她的母親被人扶著來了,道是病得很重,想最後看她一眼。

    許雙婉聽罷,站了好一會都沒動,直到望康不解地朝她看來,嘴裡叫著娘,噔噔噔地跑過來的時候,她才動了動頭,朝下人道:「請到前堂罷。」

    「是。」

    下人退了下去,許雙婉拉著小望康的手往沁園走,低頭與他道:「等會望康想不想看看外祖母?」

    「外祖母?」望康好奇地抬起小腦袋。

    「是娘的娘,她曾像娘生下你一般,生下了我。」許雙婉與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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