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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父親半夜還在,後來我看天色不早,就勸他回去歇息了。」
「是嗎?」
「是。」許雙婉不想在這時候與他說道太多,「我們回去罷。」
宣仲安一回到了沁園的臥室,他就倒在了床上,他閉著眼,由著她拿帕子擦她的臉,問她道:「孩兒呢?」
「送出去了,應該正跟他小叔在一塊。」
宣仲安很久都沒出聲,等她給他擦腳的時候他才道:「小五會照顧好他們的,先別忙著接他們回來。」
「是。」
「婉姬?」
「誒。」
宣仲安睜開了眼,看著床頂道:「京中要起血腥了,你關好門。」
「好。」
宣仲安又閉上了眼,等腳進了被子,他朝她伸手,「你過來一下。」
等她握著了他的手,宣仲安別過臉,把臉埋在了她的腹中,過了很長的一會,他嗚嗚哭著的聲音越來越大。
「別這樣,」許雙婉抬起頭,忍著眼裡的淚,撫著他的頭髮道:「別哭,長公子,你哭我心裡難受。」
她真是見不得他哭。
宣仲安沒有說話,他在妻子的懷裡睡了過去,許雙婉等他睡了,也沒怎麼動,抱著他閉了會眼,聽到虞娘過來叫她,這才把他放到了床上。
她走時,他突然睜開了眼,抓住了他的手。
許雙婉低頭,伸手合住他的眼睛,「家中還有事,我去處置一下。」
宣仲安沒有動。
許雙婉把手覆住了他的手上。
良久,他鬆開了手,疲倦萬分地道:「去罷。」
是他對不住她。
一早,他就對不住了。
**
婆母昨晚半夜啼哭不休,發了燒,許雙婉一直坐在前堂等著隨時可能會到的噩耗,也就沒過去,就讓前來的公爹回去了。
這廂婆母醒來鬧著非要見她,許雙婉只能過去一趟。
聽軒堂前面的血腥已經洗乾淨了,明亮的陽光下,見不到絲毫昨夜兇惡博殺的痕跡。
她進了門,宣宏道見到她,如獲大赦道:「你快進去安慰下你母親,就說沒事了,我們不會有事,你不會丟下她。」
許雙婉朝他福了下腰,進去後,就見她眼睛已哭腫的婆母朝她探出了手,哭道:「雙婉,你總算來了?你怎麼才來啊……」
許雙婉走過去拍拍她的手,道:「有事去了,事情忙完了就來了。」
「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跟你父親了走了,嚇死我了……」宣姜氏一見到她,這心才放下來,又是哭又是笑的,一會就又睡了過去。
等許雙婉出去,宣宏道已經不在聽軒堂了,他去了沁園。
長子在裡頭睡著,宣宏道沒進去,在外面的小亭子裡坐著,許雙婉進去探過人後,端了茶水過來去了公爹坐的亭子。
「辛苦你了。」宣宏道喝了她一口遞上來的茶,道。
許雙婉淺淺一笑,看著園中茂盛的樹木與糙木,過了一會,她轉過頭來與歸德侯道:「父親,我是自許家來,但我會死在宣家,陪著您的長子仲安一直走到我無法活下去的那天……」
她又轉過了頭,抬頭看著歸德侯府繪著飛鳥走獸的屋檐,「這裡是祖宗的地方,是您的家,也是他的家,也是我要住一輩子的地方,我想,如若可以,我想好好守一輩子,您看,行嗎?」
第90章
宣宏道良久無聲,好一會,他艱難地道:「她……你們母親她不是那個意思,你莫要寒了心。」
許雙婉輕輕一頷首。
她懂,是無心,所以沒怎麼介意,也不能介意。
只是該說的要說道清楚。
這一次是沒有出事,但下一次,她不想她在前面攔著刀山火海,後面卻有人在哭她為什麼不管她。
那時候,饒是她就是身高十丈,以身替侯府撐起那張臉,侯府到死,連道身影都不能留下,又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讓她怎麼忍心面對為這個家已經費盡心機,殫精竭慮的丈夫。
兒媳婦掉頭看著大門靜默不語,宣宏道長嘆了口氣,問她:「他如何了?」
「您隨我去看一看罷?」
「可能?」
「您隨我來。」
許雙婉這廂回了屋,叫了下人去請胡大夫,方才坐到床上,拿起他那隻傷口猙獰的手道:「剛才他睡下,我就去您和母親那了,也沒來得及幫他包紮。」
「你怎麼……」宣宏道責怪的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他知道他們剛才催的有多急。
「兒媳已瞧過,上了點藥,晚一點也無礙。」許雙婉垂眼,這廂睡夢中的人感覺到動靜,眼睛張了張,她伸手攔上,與他輕聲道:「是我,我回來了,你接著睡。」
宣仲安又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他在外面出了何事,等他睡來再問罷,現眼下就怕他發燒……」許雙婉攔著他的手沒放開,伸出另一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回頭朝宣宏道輕言說:「父親,他已盡力。」
他已經竭盡他所能了,他不可能面面俱到,家裡只能靠他們在家的這些人,不能讓他在外面拼命廝殺著,家裡的人卻問他在哪。
誰能做到哪都在呢?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那躺在床上睡著的人也很安靜,他躺在那靜悄悄的,那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看著虛弱到近乎軟弱,而他的妻子低著頭看著他,半佝樓著腰輕撫著他的頭的樣子,看起來也很溫柔,那種溫柔就像柔水一樣密布在他們當中,包圍著他們。
他們那一幅靜謐無聲,彼此相依為命的樣子,看得宣宏道鼻間酸楚,一時之間,竟不能再看他們,他別過臉,兩道老淚無聲無息地掉了出來。
他知道世事艱難,心道自己太苦,也知長子從小不容易,卻不知,原來他已經艱難至此……
等胡大夫來了,也是沒出許雙婉意料,胡大夫朝少夫人搖了搖頭,「是有發燒的徵兆,等長公子醒來再說罷,有些藥得他醒來老朽才敢用。」
「等他醒來再說不遲罷?」
「不遲,他心裡有數。」
「誒。」
許雙婉送走了公爹,陪他睡了一會,睡到一半,她被惡夢驚醒,坐起身來就找望康,但望康不在,她好一會才想起他不在,被她送走了。
這一刻,許雙婉的眼淚掉了下來。
她的孩兒啊。
**
朝廷休朝,但京中很不平靜,連不知情的百姓也是莫名浮躁,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似的。
果然,四天後,涼州,洛州兩地的三十六萬大兵,抵達京郊。
涼州,洛州乃軍衛州,坐位於沂京東西兩邊,抵達京城,從行軍道過來步行至多三日光景。
三十六萬雄兵大臨城邊,全京城所有的人都震驚了,連帶文武百官。
他們知道他們的聖上這些年把涼、洛兩州當成了軍州,囤養了不少將士,卻不知這兩州已有了這等規模。
宣仲安身為戶部尚書,這下也是明白了為何戶部每一年的糧庫都要空虛大半的原因了,拔糧至軍州,原來養的是這一大群大兵。
涼州與洛州只設都督府坐鎮,都督府上有大長官大都督一名,副職提督兩位,下有總兵、副將、參將、游擊、都司、守備、千總及把總數百位,這一次,光領兵的有官銜者就來了上百位,他們穿著盔甲,騎著鐵馬錚錚入了京城朝拜聖上,這驚動了沿路看到者的心神,一晌之間,眾人人心惶惶,不知道出什麼大事了。
宣仲安在家只呆了兩天,就去了衙門公部,朝廷不上朝,宮裡他也進不去,他一直就呆在公部辦差。
這裡還離皇宮近一點。
這幾天,連續有內閣閣老進出宮中,而肖寶絡一直呆在宮裡沒有出來,宣仲安把那天他在宮中與寶絡的接觸、和說的話想了又想,一遍又一遍地確定了他沒有露出什麼不可原諒的破綻來。
他們的成敗,就全系在寶絡一人身上了。
這廂肖府,戈玉瑾和林八笑收到了宣仲安那邊的消息,也沉得住氣,沒有去找宣仲安,就是兩人一直在商量著要想個辦法進宮才好。
「我怕寶絡嚇得尿床。」這天說起非要進宮的理由,戈玉瑾又道了一句,他身為三人的老大,對寶絡的膽子從來不敢過份高估、展望。
「唉。」林八笑白了他一眼。
寶絡不是以前那個寶絡了,他長大了,但林八笑還是覺得他們兄弟三人在一塊的好,有福不一定要同享才行,但有難可以一塊擔一擔,他們三人說起來是他和玉瑾幫著他,但實則是寶絡一直在幫他們,像他,他不在乎自己的窮困,但沒有寶絡供他吃喝,帶著他看眼界,他也成不了如今的林八笑。
「你嘆什麼氣?想法子啊!」戈玉瑾拍了他的頭一下。
「有銀子沒有?」
「打點啊?」戈玉瑾提著他領襟,「來來來,我給你銀子,你去宮門前跟那些官爺打點打點,我看他們不揍死你!」
那些人一個有他們一個半高,手裡長槍一刺過來,他們就一命嗚呼了,還打點!見面了,磕頭喊祖宗才是真的。
「行了,」林八笑拉開他的手,「我們只有一個辦法,等寶絡找我們,要不你還能把這皇宮當是金淮,想去哪家刨個狗洞就鑽進去啊?」
「嘁。」戈玉瑾甩開他,「那是我兒子幹的事。」
「那我問你,有狗洞你鑽不鑽?」
「鑽!」只要能進去,不鑽就是龜孫子。
林八笑都不想搭理他了,他也沒有什麼說笑的心情,就跟老大道:「好了,我們做好準備就是,要看形勢的。」
而形勢如何,肖寶絡先前還看不明白,只是等那百位武將帶著一身的肅殺之氣進宮來後,他頓時心涼得覺得屁股都是涼的。
這下不用再多想,他也明白了他義兄為何再三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要他再裝下去了。
老皇帝宴請他們時,寶絡看著這些與普通百姓截然不同的武官,整個人都是呆的,嘴巴也是張的,還有口水從他嘴邊流了下來。
涼州與洛州的兩位大都督都坐在老皇帝的左右,離的很近,看著坐在老皇帝身邊的私生子看他們都傻了眼,也是好笑。
涼州的那位大都督還朝這位寶貝皇子敬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