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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老皇帝的臉淡了下來,「你娘以前不好過啊?」
「好過什麼?都罵她克夫不要臉,說我們家的錢財都是她偷來的,還罵我狗雜種……」肖寶絡說著又是氣得直喘氣,胸脯起伏不停,「我娘不就是漂亮了點,有錢了點嗎?那都是我爹留給我們的,他們憑什麼這麼說她?」
老皇帝聽著,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之間竟沒了話。
想起以前,肖寶絡這時候眼淚都快出來了,他猛地站了起來,拿袖子遮住了臉,「不說了,我要回去了,您有事明天再叫我。」
說著攔著眼就往外沖,那沒走的御林軍統領身手極好,拉了他一把,才沒讓他撞上柱子。
在老皇帝的示意下,那郭統領帶走了肖寶絡。
他們走後,這廂,老皇帝看向了一直低頭不語的宣仲安。
「當年,送走他們的是你祖父罷?」老皇帝開了口。
「是。」
「都二十年了。」
「是。」宣仲安低低地附和了一句。
「錢是你祖父給的?」當時公主府也沒什麼了,有的都讓他收起來了,就是怕她跑。
「是。」
皇帝很久都沒說話,宣仲安低著頭,也就沒看到老皇帝眼中的淚。
他這一生啊,最對不起的,應該就是那個最初最不會為難他,也不知道拒絕他的表姐了,她給了他想要的溫柔,末了卻被他侵害得遍體鱗傷,連一文錢都沒帶走……
「你啊,還好像了你祖父……」想起了以前,想著宣仲安到底還是用心賠罪,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辦的,老皇帝也就不太想太為難他了,道:「你之前說的事,朕准了,回頭朕就跟太子說,讓他再另找個說親的。」
「謝聖上恩典!」宣仲安掀袍,跪下,朝老皇帝磕了個頭。
「起來罷。」老皇帝對宣家的那口氣,此時才算是真正平歇了大半下來,剩下的那點,也僅僅只是對宣宏道那一個人純粹的厭惡罷了。
「謝聖上。」宣仲安站了起來。
「回吧,朕也有事。」老皇帝站了起來,想去看看寶絡。
「是。」
宣仲安先行退出了宮殿,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從馬車裡鑽了出來,跳到了地上,嚇得趕車的阿參連忙收住了馬。
「長公子?」
宣仲安收回了朝東邊看的眼,在阿莫的相扶下,又上了馬車。
這一次他沒有進去,而是坐在斬的邊沿,問趕路的阿參,「你說,你們公子我是不是沒用了點?」
「公子何出此言?」阿參的臉脹紅一片,「小的就沒見過比您更智勇雙全之人。」
「呵。」宣仲安輕笑了一眼,眼裡一片冰冷。
智勇雙全?什麼智勇雙全。
不過,他現在不能對奉家如何,但也可以慢慢來了。
**
許雙婉也是當天就從她家長公子那裡,知道了肖寶絡為她出氣,把奉家那位大公子大揍一頓,還把右相大人也逼得不得不出門,末了連御林軍都出去了的事。
奉家算不上頭等勛貴出身,不是皇家親戚,也無公侯之位可承,可「長位」都可不尊,奉家的長子長孫,也就只能稱為大老爺大公子罷了。
奉家以前本只是一家士大夫家的家臣,算是那家士大夫家的家人親戚,但士大夫上面有卿大夫,卿大夫上面有公侯王族,只是在大韋高祖那身份分明的勛貴身份慢慢削落了下來,到如今,只是士大夫家出身的奉家成了一國之相之後,也把以往的很多王侯勛貴踩在了腳下。
換以前,歸德侯府這等人家,也不是奉家這等人家能隨意說嘴的。
只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但許雙婉知道說她的人是奉景司之後,聽到寶絡喊人為「碎嘴娘們」,也是笑了起來。
她聽說金淮那邊的風土人情都極為有趣新鮮,現如今一聽,還真是有幾分意思。
像京城,像寶絡這樣說話的也沒幾個。
見她還笑的出,宣仲安也是冷眼看她,「不生氣?」
她沒氣,但他氣壞了,許雙婉想了想,便道:「他一個大家長孫,奚落起我一個內宅婦人,這豈是正人君子所為,便是小人心胸也要比他寬廣些,奉家出了一個愛奚落婦人,詬病女子的公子都沒生氣,我氣什麼?」
「真沒生氣?」他還是冷眼看她。
許雙婉臉上的笑便一點一滴地淡去了,她看著眼如沉水在盯著她的丈夫,末了,她無奈嘆了口氣,道:「說不介懷,是不可能的,但生氣又有何用?」
「介懷就好。」宣仲安握了她的手。
許雙婉愣了一下,她像是有點明白了他話的意思,緩了一會,她道:「來日方長,總得把眼前的難關度過去才好。」
等度過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在許家的時候,她要嫁入歸德侯府,許家所有的人都幫她覺得天都塌了,眾人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二了,皆痛痛快快地把他們心中所思所想都表露了出來,連她養了小十年的丫鬟都顧不了作態,一轉身就投奔前程去了,跑的比什麼都快。他們終於不用顧忌臉面對著她裝模作樣了,也終於能表達出對她的不滿了,誰能說他們是不痛快的?
她那給她長兄作妾的丫鬟甚至是揚眉吐氣的,再見到她,身上的不恭那是藏都藏不住,好像從今往後,她才是那個享榮華富貴的人,昔日的主子才是那個被她踩在腳下的人。
是人都圖那點暢快。
可這些,畢竟短淺,誰這一生沒個起伏落難的時候呢?他們自己也未必逃得過。
許雙婉從小就學會了冷眼看世情,看的多了,想的多了,在乎的、奇怪的也就少了。
奉家的事她確實只是有一點介懷,在她這裡,侯府能長長久久地在著,才是她最在意、也最介懷的,任何一切與其相比,都不那麼重要。
這並不是她寬容,而是她自己的好,才是好,才是屬於她自己的。她要是沒有了命,侯府沒有了以後,她就是大吼大叫,到處痛訴別人對她的不公又有什麼用?到時候,又有誰是搭理她的?
她看的淡,是因她看的遠,並不會因眼前的一點小波折就大起大伏,大喜大悲。
人這一生,要經的事可不止眼前的這一兩件,活的好,活的久,才能經歷更多更好的事情,不在乎的就少在乎點,也省點力氣留給以後用罷。
痛快一時的,僅就一時。
許雙婉在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把她所想的說了些出來,她看著長公子深沉的眼,道:「我是想,他於是我畢竟是無關緊要的人……」
「嗯?」
許雙婉矜持地笑了一下,「等來日您能毫不費力了再說。」
也不說不在乎,結冤結仇的事,結了,就有了的一天。為保證是自己去了的,還是自己的起勢最重要。
站不穩,就別先打人了。
「你啊……」宣仲安靠過去,抵住她的額頭,嘆了口氣,「也是真狠。」
「是嗎?」
「是,」宣仲安閉著眼磨蹭著她的臉,「他日他們跌入了塵土,你會上前去告訴他們,這就是他們的命嗎?」
也就是說,去他們面前逞一下威風?再踩他們幾腳?許雙婉搖了頭,笑了起來。
她不會。
「有什麼是會讓你忘乎所以的?」
「有,」許雙婉見他一回來就不痛快,這時候也就不吝嗇言語了,她秋水一般輕波漾然的眼直直看著他,「你。」
她眨著眼,垂目看著他的唇嘆然道:「不高興的人才是你,哄你的又是我,夫君,我好辛苦呀。」
宣仲安不禁笑了起來。
**
肖寶絡大打奉右相之子的事在朝廷沒掀起多大風浪,因為聖上禁言,奉家也不想再提起----畢竟,「碎嘴娘們」這四個字放在一個平日嫌惡如仇,好打抱不平的君子身上,顯得太難聽了。
奉景司因為在外看不慣很多人,也沒少得罪人,奉先承之前當長子在外有正直的名聲,跟他的左右逢源不一樣,讓人誇他一句教子有方也好,但現在這兒子眼前名聲不保,連聖上那都要得罪了,他把人關押了起來。
奉景司不解他的苦心,道他是懦夫,把奉先承氣得直發抖,這下更不想把人放出去了。
太子那邊見不到奉景司,這頭奉先承本來還想把自己的嫡女嫁給他,賭一把,這下也是熄了這個心了,他必須要為奉家的長遠之計著想,這下就是後悔答應上了太子的賊船,也不想賭得太多了,反正人還沒定,他就讓奉家的另幾房擇出一人替上。
能當太子妃,還是不少人都想當這個皇親國戚的,奉家的另幾房得了這個消息,因為擇人的事爭執了起來,奉相夫人也沒少埋怨奉先承。
奉先承當的這個右相,就是擠在千軍萬馬當中踩在人的頭上當上的,他在朝廷極好說話,跟誰都說的來,跟誰都能稱兄道弟,很沒架子,但在家中卻是說一不二,夫人只抱怨了一句,就被他扇了兩耳光,嚇的好日子過久了的丞相夫人一下子就消停了下來,連答應長子偷偷放他出去的事都不敢,就怕奉先承休了她。
奉先承之前因著內宅不寧,就強行把她送回去過,右相夫人是好不容易才回的夫家。她這也是有七八年沒惹事了,她不惹事,百依百順,奉先承也好說話,一看她又要跳起來了,奉先承也懶得跟他這個原配夫人多說什麼,訓不服就打算把人送回她娘家去----他這夫人就是個碎嘴的,背後極喜歡說三道四,看不起人的多如過江之鯽,她回娘家走一趟,回來她能把娘家的人從老說到小,連家中的畜牲她都能說出個好歹來,就沒一個得她喜歡讓她順眼的,奉先承見長子被人罵碎嘴娘們,也是惱羞成怒,心裡也是真怕長子像了他母親,他在家裡是痛定思痛,想了好幾天兒子是不是有這個毛病?
一想,心都涼了。
因為長子看不起、看不慣的人也太多了,他不是嫌這個人陰險,就是嫌那個人惡毒,不是道人沽名釣譽,就是覺得人為虎作倡,便就是他這個父親,他也覺得他懦弱無能,在他眼裡,也沒幾個讓他看得起的人。
這個大兒子,看來是不成了,想及此,奉先承也是大嘆了口氣,長子都不成器,奉家本身的根基眼看就要不穩,他哪還有什麼心思放在太子身上,這下慌忙在膝下兒子和族中子弟身上下功夫去了,想找出幾個能頂家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