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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我這個太子,能當多久?」
這句話,問得宣仲安一怔。
太子一見,心裡有數了,「一個月,還是一年?我父皇是不是想……」
他看著宣仲安,沒再說下去,但他知道宣仲安知道他想說什麼。
「自己想。」宣仲安還是站了起來。
「子目,」太子也跟著站了起來,「我知道你在幹什麼,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你覺得我沒用,但你想過沒有,我才是那個最會受你影響的人,你只要,只要……」
宣仲安挑高眉,等著他說下去。
太子硬著頭皮說了下去:「你只要控制住了霍家,控制住了文卿,我不就……」
不就是他的傀儡,他想如何就如何了?
宣仲安也是真不敢相信他就說出來了,他走到太子面前,萬般費解地問他:「為一個把你玩弄於股掌的女人,值得嗎?」
「呵……」太子自嘲地輕笑了起來,他摸了把臉,道:「值得吧,至少在沒得到她之前,我覺得值得,我現在想要她想的都快瘋了。」
他抬起頭來,狠狠地搓了把臉,圍著方桌走著道:「以前隔著皇宮的牆,她在裡頭,我在外頭,每次我都要費盡心思,給我皇兄跑腿才能見上她一次,有時沒碰巧,還見不到,那時候啊,見不到就見不到吧,我也不多想,但現在隔三差五能見著一面了,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心裡反而癢了,癢得受不了你知道嗎?」
他狠狠地捶了下胸口,看著宣仲安咬著牙道:「你當我不知道她是在利用我?可我就是知道,我也上了她這個套,她不就是想利用你家婉姬跟你搭上關係,想讓你幫著她見她兒子嗎?她想見,好,我幫她,但你以為我只是這麼簡單想想簡單幫幫嗎?你以為我是這麼想的嗎?不,我是怕,怕她把她逼狠了,親自想辦法見你,或者……」
他說著,聲音都哽咽了起來,「你知道她有多狠嗎?她都差人打聽我父皇現在喜歡的是什麼香,愛傳召的是什麼妙齡的宮妃了……」
太子的眼裡泛著水光,「她還問我,當年跟我一道暗中心悅她的人當中,有沒有你,她當著我的面,就問出了口啊!」
說到這,他看著宣仲安,萬般無奈道:「你說我能有什麼好辦法?她太狠了,太狠了。」
她拿著她自己來威脅他,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第76章
宣仲安不輕視女人,尤其是貴族出生的女人,她們有些人,如他一樣,一旦身上背負點什麼,想要做點什麼,他們就是士,就是卒,他們自己就是那把用來披荊斬棘,衝鋒陷陣的武器。
但他輕視他眼前的太子。
「她狠,」他漠然地看著太子,「你不知道狠?」
他舉手作了個揖,轉身而去。
「你就不怕……」太子在他身後吼。
「哼,」宣仲安冰冷地哼笑了一聲,腳步一步也未停,揚長而去,「她試試。」
想動他?有本事,她只管來就是。
「試試,試試……」太子立在原地,喃喃地念著這兩字,念著念著,他抬頭仰天,閉上了眼。
尤記當年,他被封王,接到聖旨那日,聽著式王兩字,他覺得這皇宮的光全都暗淡了下來。
他從不知道他的母后有沒有喜愛過他,這不清晰,因為在她去時,他所能記住有關於她的,都是她對於他父皇的憎怨,別的一概也無。
那天他搬出皇宮,他終於鼓足了勇氣,前去太極殿問那個九五之君,他的父親,為何賜他為式,這與死諧音,一連封的五個王,就他與死諧音。
他很想問問他,他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讓他如此不招他喜愛。
只是那一次,他試了,但還是沒有被問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在太極殿外被攔了下來,而裡面,他父皇正抱著新進的美人把酒戲嬉。
他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身上已經試過一次,那一次,幾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氣。
等後來,他又再次了一次,這一次,他把他的所有都賭上了……
這刻,太子痛哭流涕。
原來不是他當了太子,就能什麼都有的。
以前想都沒想過的地位到手了,他得不到的還是得不到。
**
「他拒絕了。」太子盤腿坐在蒲墊上,看著對面靜坐著的素身女子道。
霍文卿身著素衣,身上沒有一件首飾,她長長黑髮垂在後空,落在了地上,臉上毫無脂粉點綴,但還是美得讓人心驚。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
她靜坐在那裡,哪怕手中在轉動著佛珠,那姿態,也像是一塊不動的岩石,就是有人齊手合力也推不動她一般。
太子自從進宮,再見她,她就是這個樣子了----就像她身上的柔情已被掏得一乾二淨,只剩一個沒有感情的殼子,冷酷又堅銳。
但這樣的她,也比以往更讓太子窒息。
他無法拒絕她。
「是嗎?」一陣靜默後,默念完一段經術的霍文卿抬起了眼。
「是。」太子看著她的眼,眼睛往內緊縮了一下,但他又捨不得不看,還是看著她的臉沒動。
「我知道了。」霍文卿又閉上了眼。
她早知道了。
一個連她都對付不了的太子,怎麼對付得了在聖上那個人面前都殺出了一條血路來的小侯爺。
「就……就如此?」太子舔了舔他有些乾澀的嘴。
不就如此,還能如何?
「他不聽我的,」他乾巴巴地接著道,「你也知道的,他一向不是個那麼聽話的人。」
以前不也如此?
他的解釋太無力了,無力到霍文卿眨開了眼,冷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
從他被立為太子的那天,她就開始想他被立為太子的原因,思來想去,她都覺得她眼前的路全是死路。
她的如此,霍家的也是如此。
眼前的這個人也是如此,但他的生死,霍文卿本不在乎,可她的生路現在卻系在這個人的身上,她不得不與他周旋。
她知道他對她的貪婪,但她現在根本沒那個意思讓他得手,哪怕一點點賞頭,她也不打算給----她已明白,男人對於得不到的女人,只會更趨之若鶩。
一旦得到了,滿足了他們心中的欲望,一切不再新鮮了,就乏善可陳了起來。
當然,這中間有個度,但現在還不到那個度的時候,他也沒做些什麼需要她獻上自己,才能換取的事情。
不過,他還是太弱了。
弱到她要是不施手,他都走不下去的地步,而她暫時也找不到比他的身份更有利、更好控制的人,也只有與他虛與委蛇下去了。
「我會再想辦法。」她淡道。
「那……」太子又舔了舔嘴,艱難地道:「你不會,你不會……」
這時候,他不敢再看她了,他看著桌子上的陶壺艱難地道:「不會去找他們罷?」
霍文卿看著被她牽製得寸步難行的太子,那靜如死水的心突然有種詭異的快感。
男人真是賤。
「還不到那個時候。」她又閉上了眼。
「那……」
「太子,」霍文卿打斷了他,「你該走了。」
太子呆住了。
久久,見她閉著眼沒有睜開的意思,太子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你……」
等他快要出門的時候,身後的她又張了口,太子欣喜若狂,猛然轉頭朝她看去,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霍文卿看著他的臉,臉色有些動容了起來,她看著因她的一個字就狂喜的太子,久久,她嘆了一口氣,口氣也好了些,「沒什麼,回去吧,這春天已至,春光雖好,但早晚還是涼,記得添衣。」
「誒,誒!」太子聽到了這句話,心中一片激盪,連連應了兩聲,才沒讓自己失態,「那我走了。」
「去吧。」霍文卿垂下了眼。
等太子跟飄一樣地走了,她抬起眼,她那張臉,冷酷漠然,就像剛才她臉上的動容從沒有在她臉上出現過一樣。
她依舊是那塊毫無感情的岩石。
**
宣仲安沒有一點跟他家婉姬提起東宮之事的意思,他跟她晚上老是閒言頗多,但說的都是那些他想讓她聽的。
他不想讓她聽到的,誰敢說,他就敢殺了誰。
遂等許雙婉收到霍家說有要事跟她在庵堂相見,見面詳談的密信,這夜,等房裡無人,外邊也有人在守,她跟他說起此事的時候,宣仲安的臉頓時就冷了,完全沒有了平時對著她耍無賴的戲謔之情。
他臉上的傷口現眼下已合愈,但未褪去的疤還映著他的臉上,一道一道,就跟刻在了他的臉上一樣。
褪去了斯文俊秀的歸德侯府的長公子,一身的霸氣已展露無遺,那冷下臉來的駭然氣息,更是讓人膽顫心驚。
許雙婉雙眼平靜地看著他,像是絲毫沒有發覺他身上氣息的變化一樣,說話跟平時一般,「說是有要事當面談,我想著那日我也得空,也是好久沒有去慈心庵燒香了,也不知道以前認識的師太現在怎麼樣了,我想過去一趟,燒兩柱香,見見師太。」
「哦?」
他神色不愉,他在她面前很少有這樣的時候,許雙婉不難想像,他在外面如果也是這個樣子的話,那怕他的人,確實也情有可原。
「順便也見見霍家的人,看她們是有什麼要緊事,非要約我到庵堂見面不可。」
「你也知道約到庵堂不平常?」
見他沒有笑意地牽起了嘴角,冷得就像一塊寒冰,這塊冰雖不像以前那樣高高在上了,但脫去了那遙不可及的仙氣,這近在眼前的冷凝氣勢也更嚇人了。
「是啊。」她不傻。
許雙婉伸出手,把他又往眉心聚攏的眉毛細細抹開,但他皺得太用力了,她見一隻手不行,便兩隻手都用上了,她看著他的眉眼,「也不知道他們要作甚。」
「我知道,但我不想讓你去,聽到了沒有?」
「讓我去吧,」許雙婉一手一道眉毛撫著,強行把它們抹平,「我也該出去走一走了。」
她這個他身邊的小兵,也是時候出去走一走了。
她入侯府已經有一年多快兩年了,她身為他的妻子,經過這段不長但也說不上短的時日,該知道的她都知道了,該知道她的也都知道了,她也就能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