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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沒有就好。」宣尚書又拍了拍他的肩,暫時放過了他,又在人群當中找起了人。

    這時,半夜醒過來就上朝的官員當中,當他是來索命的閻羅的人多了起來,尤其是戶部的那幾位老郎中,人越是老,越怕死,這下已是顧不得儀態,鑽進了別人的身後貓著腰躲了起來。

    等老皇帝從御道走進大雄寶殿的時候,滿朝的人竟沒幾個看見他的,他陰沉著臉,身邊的老公公見他臉色不妙,又尖起嗓子用最大的聲音長喝道:「聖,上,駕,到!」

    這些人怎麼回事!

    不過,等老皇帝上龍位,路過宣尚書時,他步子頓了下,看向了宣仲安。

    「嗯?」他鼻哼了一聲。

    「戶、刑兩部尚書宣仲安見過聖上。」

    「原來是宣尚書啊。」老皇帝沒走了,上下掃了兩眼,「不是在家裡養傷嗎?」

    「養得差不多了,自一能下地,微臣心想著還是上朝來為您分憂的好。」

    「哦。」老皇帝看著他的臉,品味了一下,方道:「這臉是怎麼了?」

    「毀了!」宣尚書乾脆地道,清朗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大殿中飄散了開來,「被眾大人打的。」

    至於是哪幾位大人,哪位帶的頭,聖上心裡有數。

    可惜聖上一點也沒有為他作主的意思,欣賞地看了大殿當中無人欣賞的鬼臉一眼,「嗯」了一聲就走向龍位去了。

    那走上去的背影施施然不已,看的出來,他的心情很好。

    老皇帝心情一好,這朝就散得早了一點,宣尚書見一散朝,他戶部的那幾位老郎中就往外面逃,當下也顧不上皇上還沒邁出金殿,他就揚聲道:「戶部那幾位老大人,都給本官等一等。」

    他這揚聲一叫,那幾位老郎中無所遁形,先前被宣仲安逮住關照過的老郎中更是難掩窘態,他本來年歲已高,被嚇了一大跳,又站了這一會,已是憋不住了,等宣仲安走過來,他狼狽地道:「你想如何就如何罷!」

    他老了,不想當那出頭鳥了。

    「那……」宣仲安看著他。

    「老夫想小解!」

    「那去罷。」宣仲安想再拍拍他,以示上峰的寬容,哪想,這老大人也是等不及了,他話一落,七十多歲,比他外祖還要老上幾歲的老大人一溜煙地往外跑了,沒給他落手的機會……

    「這身子骨可真好。」宣仲安朝戶部和戶部那幾位幫他攔人的中年郎中一點頭,朝那幾位還沒認死的老郎中看去,「這幾位大人……」

    「宣尚書,有句話老夫不知當講不當……」其中一位老郎中開了口,想跟他據理力爭一把,哪想說到這,卻被這宣尚書抬起了頭來,朝旁邊看過去的動作嚇了一跳,莫名噤了聲。

    「這位大人是?」宣仲安這時候朝路過他們的一名眼生的中年官員看去。

    那位天庭飽滿,長相正氣的中年官員慡朗一笑,伸手抱拳道:「下官龔北隆,在此見過戶部與刑部尚書宣大人。」

    「龔大人多禮。」宣仲安扔下那幾位老郎中,跟龔北隆攀談了起來,「龔大人這是已經在吏部就任了?」

    「正是。」

    「咱們可是鄰居啊。」戶部跟吏部的公堂隔的不遠。

    「是,來日下官定登門拜見宣大人。」龔北隆笑道。

    「肖大人……」宣仲安又叫住了個人。

    肖寶絡,當今的吏部尚書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他也算是半個皇親國戚,他外祖母是個公主,還是聖上的姑姑,身份再高貴不過,就是為人豪放了些,她在孀居幾年後生下了一個女兒,那女兒就是他的娘。

    不過他的來歷這朝廷當中沒幾個人知道,就聖上知道,還有宣仲安也算一個了。

    當年他娘隱姓瞞名外嫁他州,歸德侯府的老侯爺在當中幫了忙,他母親死後,因母親臨終囑託的緣故,他十來歲進京趕考的那年上了一趟歸德侯府,為此兩人算是認識了。

    他以前不太喜歡歸德侯府的這位貴公子,但這位貴公子被人合手毒打了一頓後,看著這張臉,他就有點喜歡了。

    他其實也應該算是宣仲安的人,畢竟他跟聖上聯繫上,幾年來一路高升,甚至來京當了這個尚書,就是來為宣仲安做事的。

    但做事歸做事,無礙於他不喜歡宣長公子此等冷肅、氣勢狂烈之輩,到今天竟然覺得還能看順眼,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什麼事?」肖大人是個不苟言笑的斯文書生,常年沉著一張臉,那臉也說不上好看,陰沉沉的不討喜。

    但他這張臉,跟老皇帝年輕的時候非常像,像到那些老臣子初初看到他,都嚇了好大一跳,也像到這幾個老狐狸,現在都把他當是流落在外頭的皇子看。

    「改明兒,帶龔大人到我戶部來串個門?」

    肖寶絡看了他的臉一眼,又慢騰騰地「哦」了一聲。

    「那龔大人,明天見了?」宣尚書又看了看那位調進京來的吏部侍郎。

    龔北隆乃磊落之人,他年少為官,當官也有二十來年了,可說一生見過不少人,是個擅於看人的,但這朝廷他三年沒回來,也是有點看不懂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麼了,尤其這位鼻青臉腫的年輕尚書,這臉毀得太徹底,他什麼也看不出來,但見上峰應了聲,他也是舉手作揖道:「下官從命。」

    「您客氣。」宣仲安朝他點點頭,定了時間見人就好,這時候也不是好寒暄的時候,遂他點完頭,又去嚇唬那幾位老郎中了,「你們有話跟我說是吧?行,我現在要去刑部,咱們一路走一路說,你們慢慢說,我今日閒時多的很。」

    說著他往外走,走了幾步,見肖寶絡跟在了他身邊,他回頭,看了人一眼。

    「我也聽聽。」肖寶絡陰著臉看了他一眼。

    順便多看幾眼。

    這臉好醜,回頭要畫下來,再給金淮城的友人送過去,再齊作些打趣逗樂的詩詞,一同共賞。

    **

    宣尚書一能上朝,就天天去了。

    許雙婉聽他說他在朝中如魚得水,沒少聽他跟她道那些同僚見著他,比以前要客氣了的話。

    說是他們現在看他,都是恭恭敬敬地看著他的胸和脖子說話,一般不看臉。

    許雙婉每日早晚都給他上藥,連上了近十天,這天晚上給他上藥,聽他又道給他讓道的大人比昨日少了許多,她停了給他上藥的手,低頭問躺在她腿上的他:「那藥少上一點?」

    這樣也好的慢一些。

    「那少上一點,你下得了嘴嗎?」宣長公子揚眉道。

    許雙婉低頭,在他鼻尖上小小地碰了一下。

    「還真是下得了嘴啊。」宣長公子微笑著道,眉眼輕揚了起來。

    隨後他又道:「還是上吧,我怕你半夜睡不著覺。」

    睡不著,就老摸他的臉。

    許雙婉摸著他留有疤痕的臉,那些人打他打的是真狠,左頰骨那還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那疤痕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淡去。

    但其實她很喜歡他現在的這張臉,這道疤痕掃去了他臉上的那幾分斯文和疏冷,讓他像足了一個有大擔當的男人,器宇軒昂勢不可擋,而不是一個高不可攀,遠在天邊,一不小心就要擔心他遠去的仙人。

    「我半夜睡不著,是想摸摸你的臉疼不疼。」她不好道看著他的臉,她心中有一種別樣的歡喜,便擇了它話道。

    「不是告訴過你,早不疼了。」

    許雙婉笑著點頭,「那我記下了。」

    昨日也是這般說,但半夜又被她摸了兩下,她當他不知道啊?

    「摸吧摸吧,」宣仲安怕她不摸不習慣,更睡不著,不在意地道:「想摸就摸,不想摸就算了。」

    說著,還拉過她的手咬了一口。

    宣仲安這段時日在朝廷上著實好過,老皇帝看他順眼到了極點,連今年四月春闈的事都讓他插了一手,朝廷的官員被他挨個恐嚇了一番,這讓老皇帝看了個熱鬧,也讓這些朝廷命官對他的廢話少了許多,很多人根本不想在朝廷上提起他,一看到他,他還沒走近,他們就扭過頭了。

    他算是惡名與醜名並道遠揚了。

    就是這次事當中,太子沒出什麼力,在此其間他找過宣仲安兩次,說是關懷宣仲安,實則都是問宣仲安他與他皇嫂以後的事。

    新太子兒女情長得讓宣仲安不知說什麼才好,等這天新太子又來跟他說,他皇嫂想見一見他家婉姬時,宣仲安也是費解:「你一個太子,怎麼給她當起了傳話的來了?」

    太子苦笑,「她不見我,見我就是說這些事,你當我能如何?」

    「她不順著你,你就不能把她趕出去?」

    太子聽了沉默了下來,良久,他長嘆了一聲,「我敬她。」

    「我不明白,」宣仲安見他邀他再來東宮,說的還是這等廢話,直指道:「你費勁當這太子是為了什麼。」

    就為了把她敬在東宮?

    「你不明白我對她的心意。」

    「好了,」宣仲安無暇聽他說他對霍文卿的心意,霍文卿那個人是有些手段,把心悅於她的男人能玩弄於她股掌,他也不覺得意外,尤其這太子還心甘情願,這就更沒有他說話的份了,「說罷,見我家婉姬幹什麼?」

    「說是好久沒見過宮外的人了,上兩次她就跟你家婉姬一見如故,想跟她說說話,解解心中鬱氣。」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宣仲安看向他,「不答應會如何?」

    太子一愣,隨後苦笑道:「還不是隨你。」

    「扶裕,」宣仲安叫了他的字,「你就說,我不答應了,接下來你們會如何?是不是打算走你皇兄的老路?」

    跟他過河拆橋?說他不是他的人?

    「別告訴我,你真當我是你的人?」

    太子遲疑地看著他,過了一會,他緩緩搖頭,「不……」

    宣仲安嘴角冷然翹起,看來腦袋還沒全糊塗。

    太子腦子這時也混亂得很,過了一會,他按住了想起身的宣仲安的肩,抬眼與他道:「我想問件事。」

    又是問?

    什麼時候,他才能不問人。

    宣仲安一笑,扯下他的手,點頭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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