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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姜娘也是在偷看少夫人,她究竟不是采荷,在少夫人面前當差也不久,這下也是沒感覺到什麼,便小心翼翼地跟少夫人道:「少夫人,這場面之事,長公子有心要避,也有避不了的時候。」

    「嗯。」姜娘是侯府的老人,許雙婉便朝她點了點頭。

    姜娘見她若無其事,這話也是說不下去了。

    阿莫這時也進了門來,在請安:「小的見過少夫人,少夫人金安。」

    許雙婉點點頭。

    她端坐在首座,玉面秀麗,眼波如那靜止的湖水,清澈明亮,但無波動,和她的神色一樣,無喜無悲,阿莫抬頭看了一眼,竟跟采荷一樣,心裡也是莫名慫了起來,說話也是疙疙瘩瘩:「我就是,就是來跟您說一說昨夜霍府之宴上的情況的……」

    他又瞥了少夫人一眼,見她沒有動靜,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我們去了才知道,昨晚的夜宴還是霍小將軍的生辰宴,來了許多大人,長公子兩部的下屬也來了不少,還有各門尚書大人也都來了,霍府還請了京里樓里的歌伎來給各位大人獻唱,長公子本來要走的,哪想一個兩個都攔著他,後來半夜這這這,這就亂了,長公子躲了又躲,還是被人撞上了,不過……」

    阿莫說到這,大聲了起來:「長公子衣裳被酒弄濕了,霍小將軍讓他去換,他都沒有去,不信您去摸摸,長公子胸前的衣裳都是濕的!」

    他說著抬起眼,可憐兮兮地跟少夫人道:「您就去摸摸罷,長公子身體不太好,這身上沾了酒水凍了半夜,都不知道病沒病呢。」

    他這說了一大通,見坐在首位上的少夫人還是沒說話,這也是急了,也不怕不敬,抬起眼就巴巴地看著他們少夫人。

    許雙婉這時心裡確實是沒有什麼動靜。

    要說有動靜,就是在見到他被扶進來的那一刻,聞到他身上味心口突然「咣噔」的那一下……

    就一下,她突然清明了起來。

    她出生在許家,有一個見著美婢就要多看兩眼的父親,還有一個長大了也有樣學樣的長兄,也還有一個不管父親傷她多少次心,也還是盼著他進自個兒房的母親。

    她見多了她母親因她父親流的淚。

    也見夠了那眼淚下面的卑微。

    她也曾因為渴求父親的疼愛,放低自己去討求過,那種乞求的感覺著實令她不好受,哪怕到現在,她也記得那種求而不得之下的對自己的失望----當時的她,把自己看得太輕了,輕得就像她是水上的浮萍,沒有重量,沒人在乎,卑微,且卑賤至極。

    而且甚至到了那個地步了,她也沒求來她想要的。

    就因為嘗過這種滋味,她後來對母親更為愛護,以為自己對母親好一點,母親從父親那受的傷就會少一點。

    而事實上呢?沒有。

    她傾盡所有的相護,在母親那裡,從來就不曾重要過父親的喜惡,更沒重要過父親喜歡的兄姐,甚至還不如父親對她隨口敷衍的一句虛情假意。

    她太明白那種如果不屬於她,她就算傾盡所有努力與自尊也得不到,還不如別人任意一句虛情假意的話的感覺了。

    所以,在聞到長公子身上的味那一刻,她下意識就鬆開了去扶他的手的那一刻,她突然從那種自嫁給他那天開始,就沉迷在了被他呵護的迷醉當中清醒了過來。

    她當時自己就馬上跟自己說,既然發生了,那就解決它,不要逃避,不要假裝看不見,更不能哀求掉眼淚。

    她的心一下就冷靜了起來,與前面見都沒見過的那個投奔而來的阿芙夫人帶來的那個姑娘的感覺不一樣,這次她親眼見到了,她沒允許自己去驚慌失措----只有當時那「咣噔」地一下,她就像被人潑了盆冰水一樣,從頭冷到腳,冷得她差點沒站住腳。

    但只那麼一下,她就回過神了。

    她這也才知道,在見多了母親對父親求而不得的乞憐後,她完全沒有打算成為一個像她母親那樣的人。

    不管她有多喜歡長公子,有多中意他,有多珍惜他對她的好。

    她以後還是會成為一個好妻子,好賢內助,但也僅限於此。

    她不會放任誰賤踏她的心,哪怕那個人,是他。

    遂,這時,她聽著阿莫的解釋,她一下就被冰水潑冷了下來的心還是沒什麼感覺。

    謊言這種東西,她聽多了。

    她父親的那些僕人,為替父親瞞著他外面養的繼室,沒少在逼問他們事情的母親面前指天劃地發誓絕沒有此人,為了替主子瞞好消息,他們連斷子絕孫的咒都敢發;她也眼見過她父親跟二叔的小妾在假山里偷情,回過頭就對她母親面不改色甜言蜜語的模樣……

    「少夫人?」她一直沒說話,阿莫更為緊張了起來,聲音都拔高了。

    許雙婉回過了神來,站了起來,點點頭道:「那我去看看,可莫要病了。」

    她施施然地出了門,阿莫有些緊張,見機拉了後面的采荷一下,顧不上男女有別,壓著聲音就道:「少夫人信了沒?我說的都是真的啊。」

    「我,我也不知道。」采荷也挺緊張的。

    她們姑娘比以前更沉得住氣了,她看不透啊。

    「那那那?」

    那什麼那?采荷沒理他,見她們姑娘遠去了,趕緊小跑著跟上了,只剩感覺很不好的阿莫苦惱地撓著腦袋,嘴裡喊著:「我的公子爺啊……」

    你快醒醒,快不好了。

    **

    許雙婉進來後,虞娘已帶著小丫鬟們把長公子的衣裳換了,許雙婉在門口猶豫了一下,讓下人把衣裳拿了出去,才抱瞭望康走了進來。

    望康已經醒了,一醒來,看到母親,就朝她露出了個無牙的甜笑。

    許雙婉看著他,神色緩和了不少,心裡更為平靜了起來,轉而吩咐了下人去請府里聘請留府的大夫,又讓下人去煎薑湯。

    她抱著望康坐在火爐那邊坐著,看著床這邊。

    虞娘迅速把床邊收拾好,把盆也端出去了,與她道:「少夫人,收拾好了,您過來罷。」

    許雙婉笑了笑,點頭道:「等一會,我在這邊餵過望康的奶就過去。」

    「誒。」

    許雙婉沒有餵奶,等大夫來把過脈,又等薑湯端來了,她也沒過去,只是讓虞娘去餵薑湯。

    宣仲安喝了些酒,宴會上他又一直醒著在看那些原形畢露,放浪形駭的同僚們,一夜未睡加上點酒意,回家的路上就有些昏沉,換衣時他就知道侍候他的人不是他的人了,也沒作聲,這時虞娘輕聲喊他,他張開了眼,推開了小丫鬟來扶他的手,眼睛往房裡看去。

    「過來。」他看到了她。

    只是他喝多了酒,喉嚨有些嘶啞,這時聲音也不大。

    許雙婉在那頭也沒聽出什麼來,依舊好聲好氣地道:「望康餓了,餵過奶我就來,虞娘……」

    沒等她吩咐虞娘好好侍候公子用薑湯,就聽「啪」地一聲,只見虞娘的驚呼聲當中,她的碗同時掉在了地上,發出了輕脆砰啪的聲響。

    屋子一下靜極了。

    侍候的六七個下人,床前的,屋中間的,房門邊的,在這刻感覺他們的呼吸都停了。

    「過來,」只聽長公子聲音冷極地道,「別再讓我說第三次。」

    下人們,尤其是站在床邊,沒進侯門多久的兩個小丫鬟這下聞聲哆嗦了起來,饒是虞娘是府里的老人,她這時的心也是全提了起來,當下一句話都沒說,手拉著兩個小丫鬟,朝旁邊的下人使眼神,帶著一干人等迅速出了門,甚至都忘了跟少夫人行禮。

    「哇?」這下吃著奶的望康,也抬頭看向了母親。

    而床上這時沒了動靜。

    許雙婉低頭看著望康,嘴上發疼時,才發現她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呀?」望康還不餓,吃了點奶就鬆開了,看著母親呀呀了兩聲。

    床上還是沒有動靜。

    許雙婉突然站了起來,走向了門邊。

    她剛走到門邊,身後就發出了巨響。

    她打開門,忍著心顫,把望康遞給了采荷,一句話也沒說,迅速關上了門,轉過了身。

    宣仲安剛爬起來砸了床邊桌上的水壺,銅壺還在地上叮叮咣咣地滾動著。

    他喘著粗氣,眼睛血紅,那黑得就像濃墨的眼死死地看著她……

    那模樣,真是像極了活閻羅。

    活閻羅要是出現在這人間,大抵就是這個模樣了。

    而這時,死死盯著她的他,氣息喘的越發地粗咧了起來。

    「過來!」

    去吧。

    在許雙婉閉上眼睛往前走的那一刻,他也發出了大吼聲。

    「你去哪了?」

    走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沒那麼輕鬆了,許雙婉睜開了眼,快步向他而去。

    「我把望康抱給采荷她們抱一會。」

    「我問你,之前你去哪了?」

    「吩咐府里的晨務去了。」

    「你離我遠點。」突然間,他又嘶吼了一聲。

    快走到床邊的許雙婉頓住了足。

    而宣仲安這時深吸了口氣,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連著幾次後,他滿頭大汗,但他身上那高脹的怒火明顯地虛弱了下來,直到他彎下了腰,彎曲著身倒在了床上,他又成了那個虛弱病氣的宣長公子。

    「過來。」他睜著眼看著她,這時的他身上已沒有了此前那通身吃人的氣焰,此時,他虛弱不堪,奄奄一息。

    許雙婉的雙眼一下就熱了起來,迎著他的眼,她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宣仲安見她過來了,沒等她坐下,就去拉她的手,「怎麼就不照顧我了?」

    「剛才,剛才……」許雙婉忍著眼裡的淚,她深吸了口氣,才有力氣道:「剛才有事去了。」

    「你騙我,」宣仲安頭疼,他伸手揉著頭,試圖讓腦袋更清楚一些,「你在騙我。」

    他再糊塗,也知道。

    他們成親以來,她看似什麼都不說,但她從來沒這般對待過他,他再晚夜歸,她也會等他,拿帕給他擦臉的也是她。

    是她,不是什麼下人。

    她從來沒冷落過他。

    「嗯。」許雙婉別過臉,擦掉了眼裡流下的淚,再轉過頭來,她朝他笑了笑,「你都沒告訴我,你是去吃花酒的。」

    宣仲安頓了一下,不等他說話,她伸出了手,給他拉起了被子替他蓋嚴實,又坐到了床頭,把他的頭搬到了腿上,替他揉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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