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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都荒廢了……」在表兄還沒到之前,宣仲安拿鐵叉撥弄了下銀炭,讓它燒得更旺些,低頭笑著跟懷中的孩兒道:「也不知道輪到你手裡之時,為父能不能讓它恢復一點舊日光景。」

    祖父要去之前,老淚縱橫,嘴裡喃喃說對不起列祖列宗,宣仲安跪在他面前,就跟他發誓,說他一定會讓侯府恢復往日榮光。

    這個誓發得還是太輕易了一點,宣仲安也是後來屢挫屢敗,才發現振興侯府是何等的困難。

    哪怕他走到了這步,命都賭上了好幾次,也談不上振興,不過是在虎口求生罷了。

    「不過,總有法子的。」宣仲安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捏到他難受地搖了搖頭時,他看著蠕了蠕嘴,又接著安穩地睡著的孩兒,又是笑了起來。

    「你爹我啊……」宣仲安低頭,拿下巴碰了碰他的額頭,笑著跟他道:「就是快要死的時候,都沒認過輸。」

    他連老皇帝都沒怕過,沒在那一位聖上手下服過輸,認過命,他還怕一個太子不成?

    **

    姜垠自行過來了,身邊沒見洵林。

    「洵林去找他嫂子去了。」姜垠看表弟往後看,便笑道。

    「也是有幾日不見了。」宣仲安朝他身邊揮揮手,「坐。」

    姜垠從善如流,在他身邊坐下,伸出手在火爐上烤了烤,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道:「打掃得挺乾淨的啊。」

    「天冷,我家婉姬把這掃出來,給我練單家師徒教我的那幾招鍛體術。」他給姜垠倒茶。

    「有用嗎?」

    「有用,回頭我找個時間,也教教外祖父。」

    姜垠看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倒茶,眼睛看著他倒好茶就忙去拿了,「這個好,你回頭哪幾天得空派人送個信,我讓祖父留在家裡。」

    「他最近忙?」

    「可不是,以前出京的好幾個友人都回京了,不是邀他上門作客,就是他要請人家來家裡來小住幾日,還有兩位在京沒家的友人,他也請上門來一起與我家過年了,他忙得很,比我們忙多了。」姜垠笑道。

    老祖父受人歡迎尊崇,其實得好的也是他們這些小輩,家裡雖因這個有些忙碌,但老人家開懷,他們也開心。

    「那就熱鬧了。」

    「是。」姜垠額首,看著他懷裡睡著的望康,探頭看了看,道:「睡得甚香啊,這小臉……」

    「胖實吧?」宣仲安把孩兒往表兄面前挪了挪,跟他道:「瞧他娘把他給餵得,這臉都裝不下他臉上的肉了,我看這肉實在是多,可我咬一口他娘都嫌我礙事。」

    姜垠一愣,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拍著他的肩道:「你連自個兒親孩子都欺負?」

    宣仲安也是看著胖兒子微笑不已:「一天要奶他十幾次,慢給一口都要哭,他娘為了他那點奶水,可是沒少受苦。」

    「怎麼不請個奶娘啊?」

    「說是自己喂,親。」

    姜垠見他言語之間,無一不是對他家那位少夫人的親近親昵,臉上還有著笑,看著輕鬆不已,他心裡也是放鬆了一些。

    「祖父讓我來看看你,見到你還好,我們也就放心了。」姜垠杯里的茶沒了,不等表弟添,他自行動起了手,手挽袖拿起了茶壺,「祖父說當年聖祖建周國,嘗盡了那七七四十九難,才晚成大器,方得周國;商聖人周遊列國四十載,講課上萬堂,方成大師……」

    他看向表弟,「你才多大?比為兄還要小兩歲,就已是兩部之首了,要知道之前那上面的劍已抵在你府的喉,就差一步割喉了。」

    「外祖父叫你過來勸我的?」

    姜垠點頭,「聽說你這兩天大病在家。」

    「我叫人傳的。」宣仲安淡笑道,「太子覺得我礙事了,我趁最後兩天給他的人挪點位。」

    「這就兩天?」

    宣仲安笑了笑,用他那雙深得不見底的黑眼看著他表兄,「你且等著開朝。」

    「祖父的意思其實是……」

    「我知道,讓我暫避鋒芒。」宣仲安點了下頭,「但這鋒芒我暫時是避不了了,太子是我親手拱上去的,要拉他下來,也得非我不可。」

    除了他,沒有做得了這事,也沒人想做這事。

    他不可能讓一個忌諱他,只待他來年一點用也沒有了,就會殺了他的太子上位。

    「這……」姜垠愣了,「霍家能答應嗎?」

    霍家可是全家族綁在了太子身上,那是個手握兵權,還在聖上眼皮子底下一直安然無虞的大家。

    「霍家家中能人輩出,年輕子弟比起父輩來更會審時度勢,太子妃更是為太子力挽狂瀾過兩次,讓他免於了被廢之難,太子後來也算是突然清醒了,連著一段時間精於求進,不再做那糊塗的損人不利己之事,也是我幾年前投誠於他的原因。」

    「嗯。」這個姜垠是知道的,霍家不僅是那個霍太子妃格外傑出,她家現在出的那一位文武雙全的堂弟,也是非常有手段與頭腦的人,做事很是周全。

    那位霍小將軍,這次替聖上抄家更是列功眾多,他太能幹了,能想及別人不能想及之事,能顧全別人不能顧全之周全,現眼下已經升至御林軍副首了。

    太子春風得意,眼看這勢頭正盛,這也是祖父想讓表弟沉潛下來退避三分之因。

    「但今日不同以往……」

    「這,」姜垠打斷他道,「霍家不可能與太子反目吧?畢竟,太子妃給他生的皇太孫是他的長子,且,皇太孫現眼下有多受寵愛,你也是知道的。」

    太子不可能對霍家與對他表弟一般,而霍家,更是不可能為他表弟與太子起閒隙,更可能的是,霍家會幫著太子剷除表弟。

    後者更為可能。

    「不,我的意思是,」宣仲安拍了拍因他們的說話有些不安的孩兒,等他又睡好了,才抬頭接道:「霍家現在太出色了。」

    「啊?」

    「皇太孫也討人喜歡。」

    當然了,這也是太子現在有持無恐的原因,聖上太看重皇太孫了,都把人搬到他寢宮裡去住了。

    「你知為何?」宣仲安又道。

    「什麼?」姜垠這下沒明白。

    「我家婉姬,」宣仲安又說起他家婉姬來了,聽得姜垠一愣一愣的,「覺得望康身子壯,火氣足,她把時不時要吃她奶的孩兒塞給我,捨得他哭奶,就是覺著我要是多抱抱他,我沾足了他的火氣,身子便也能好一點。」

    姜垠遲疑地道:「你是說,聖上……」

    聖上也是這般認為的?

    「嗯。」當然是了,老藥王親口說的,宣仲安再知道不過。

    「那這是說……」聖上也沒有那麼看重皇太孫?應該說是他沒有那般喜愛皇太孫,看重的只是皇太孫能帶給他的好處?

    「誰不惜命呢?」宣仲安倒了身前那杯沒喝已經放涼了的茶,給自己倒了杯熱的喝了兩口,「我也惜。」

    說著還惦了惦懷中的孩兒,惦得姜垠也是眼皮一跳,「輕點。」

    宣仲安笑了起來。

    姜垠這時候也能跟上他了,「你的意思是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太子用的是什麼忠的心,現在也能反過來用?」

    「藥王趕回藥王谷,是去替聖上收藥材的,藥王谷里有幾味藥,聽說得他帶著單久炮製才有火候,本來他們這年是回不去了的,但還是回去了。」宣仲安說這麼多,無非也是告訴他表哥,聖上惜命得緊。

    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他的江山也是。

    他還沒死呢,太子不畢恭畢敬地當著他一慣以來的對父孝順忠心的太子,反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收攬忠心,這一位心裡不定怎麼想。

    他素來疑心。

    「霍家會讓嗎?」姜垠還是有些猶豫。

    「大表哥,你還是沒聽明白。」

    「你說。」姜垠確實沒聽明白。

    「霍家太能幹了,比我還能幹。」他不過是個兩部尚書,說白了,這是實權之位,但也不過是四品官員,但霍老將軍可是手握十萬大軍的從一品大將。

    整個大韋,包括閣老在位,一品官員不過近三十人,其中只有兩個武將能得從一品的大位,而現在另一位大將已經死了,將位空懸,只有霍老將軍手裡還握著指揮得動十萬大軍的帥印。

    他還活著便罷了,他孫子居然比之他毫不遜色,大韋現在說不國泰民安,但先皇打服了的那幾個屬國可沒有進攻之心,這個朝廷,還不需要霍家那般能幹。

    姜垠這下是完全聽明白了,但還是有所遲疑,「霍家這麼多年都躲過去了……」

    他們能在這節骨眼上讓聖上廢他們嗎?

    且,姜垠這次壓低聲音道:「太子去了,誰又上來呢?」

    那個上來的,還能保證侯府不滅不成?

    難保他不是另一個太子。

    「那就要看有些人是怎麼想的了,」宣仲安說到這,低頭看著醒過來眨眼睛的望康,他看著他孩兒道:「我總得先讓人知道,誰想要我的命,我就扒人一層皮……」

    「你就不怕聖上那出差池?」

    「怕不了那麼多了……」宣仲安看他孩兒沖他咧嘴笑了起來,他也笑了,「再說,你忘了,讓我殺人的是誰。」

    他只是遵從了聖上的意思讓人去死罷了,可攔住他的是太子,在裡面做文章的也是太子,聖上站在哪邊,不好說,不過,他不覺著太子的贏面會比他大。

    但又說來,這都是料不準的,但宣仲安不介意再賭一次。

    不賭不行,他總得讓人怕了他,知道他沒那麼好任人宰割。

    他也是聽老藥王說,那一位聖上還挺喜歡他這股狠勁的。想來,他也在等著他咬太子,尋些開心罷。

    第56章

    侯府中午要祭祖,姜家也一樣,說過話,姜垠坐了一會就要走,宣仲安抱著望康送了他一段路,也沒到前院,姜垠攔了他,與他笑道:「那等過年見了。」

    過年還有幾天,等兩家拜年,他們還可以小喝幾盅。

    「嗯。」宣仲安微笑。

    他臉上的笑容要比以前多了,他以前也笑,不過臉色淡淡的時候較多,姜垠自打這個表弟長大後,就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緒,現在見他笑的時候,那向來沒感情的眼已有波緒漾開,那笑意比起以往的要來得深多了,也不知要真切幾何,他這樣,姜垠作為他的兄長,心裡也是慰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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