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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歸德侯府來了不少貴客。
等被許府和歸德侯府的人簇擁著入了洞房,充當喜娘的賴婆子說話已帶著巴結之意,一路喊著「小心」不停,言裡言外的那聲「二姑娘」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喊得親熱。
今天跟著而來替她送嫁的許府兩個妹妹那聲聲「二姐姐」也喊得格外甜美----她們但凡想乖巧起來,也是惹人喜愛討人喜歡的。
「少夫人……」歸德侯府跟著過來的是一個體態很是粗壯的婆子,一路擠過了賴婆子扶著許雙婉,等一入洞房,又是把擠過來的賴婆子擠到了一邊,跟許雙碗道:「我們長公子要招待貴客,稍後才回洞房,您先坐會,有什麼要用的,您吩咐奴婢。」
賴婆子被擠了又擠,好不容易擠回來又被擠了出去,當下急了,都顧不上這是歸德侯府,人是歸德侯府的人,「你做甚?擠什麼擠!」
進了歸德侯府,許家的人才知道這一次歸德侯府長公子把自己所求多年的救命藥獻給了聖上,讓一直有些龍體欠安的聖上一朝回到了壯年時候般精壯,太子王爺來歸德侯府賀喜,還是出自聖上的旨意,代帝前來。
許府的人進了歸德侯府才知全貌,今日來送親的都是小輩,但許二姑娘的親兄許渝良沒有前來,正在家裡準備著去江南赴任,許府來的人當中,最機警的要數跟著來的老管家錢鮑興了,他也是個那個最先從貴客口氣得到消息的,一把賴婆子拉到一邊速速把情況一說,就跑著回府里上報去了。
賴婆子聽了這天大的消息,恨不得連心腸都掏給二姑娘,讓人踩著她的肩走,但歸德侯府的人著實厲害,力氣又大,把她擠得離了二姑娘,她是又氣又急,氣都喘上了。
那粗壯婆子是個凌厲的,那嘴邊的法令紋又深又黑,面相凶得很,這時只見她朝賴婆子兇狠地瞪過去:「我侍候我侯府的少夫人,關你何事?」
「你……」賴婆子急了。
她正要朝她們家二姑娘說話,讓二姑娘給她作主,卻見他們許府二姑娘一反手握上了那扶著她的纖纖玉指的凶婆子,輕聲溫軟道:「請問這位婆婆,可是家中管事婆婆?」
這一聲「家中」,聽得那凶婆子心裡舒坦不已,她恭敬回道:「回少夫人,是的,奴婢已在侯府侍候主子們三十餘年了,是夫人讓我前來侍候您,您有事儘管吩咐,奴婢就在您身旁候著您的吩咐。」
「勞煩你了。」二姑娘溫聲道了一句。
「二姑娘,我是夫人的身邊人,她讓我來……」賴婆子急急說道,但話沒說完,卻被采荷緊緊握住了手。
府中人誰都不等的婚事變成了天大的好喜事,采荷這臉從進入歸德侯府的初時就一直因振奮紅到了現在,她家姑娘現在不便多言,她就死握了賴婆子的手,也不再怕得罪這個夫人身邊的老人了,「賴婆婆,我家姑娘已有姑爺府里的侍候了,不勞您辛苦了。」
說罷,她一不做二不休,朝小丫鬟雯兒和喬木使了個眼色。
這兩個丫鬟,都是鄉下來的,從小農活做慣了,身上一把力氣,三個人一同使力,還是能把這老婆子推出去的。
「誒呀……」采荷帶著丫鬟們一動,這一推,緊跟著進了洞房的那些許家姑娘們嬌喝出聲。
於夫人也是硬擠在第一層的邊圍當中,她一看那罵過她的賴婆子遭了冷臉,憋著笑,心下使壞,用手肘把後面的人帶開了一些,讓出了空地讓二姑娘的人把人往門外攆。
大房那說來感情最好的母女,這下反目成仇,她回去了一定要避開人眼,捂著被子好好笑一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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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歸德侯府來了侯爺夫人身邊的管事娘子,把喜房裡的人客氣地請了出去,許府的姑娘們也被她們請去女客待的地方入座了,房間一時就安靜了下來。
采荷聽她們家姑娘的吩咐,帶著雯兒與喬木候在屋裡聽令,那歸德侯府的婆子也很快端了碗八寶羹過來,說是侯夫人賜的,讓采荷餵給少夫人吃。
采荷喜得差點掉下來淚來,跪著餵她家姑娘時,情不自禁低聲道了一句:「姑娘,您這是苦盡甘來了。」
許雙婉沒想過她嫁來是這般情況,這比她以為的要好太多了,這腦袋也是一陣陣發熱,差些無法動彈。
好在,她也是經了些事的人,暗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神智清明了過來。
如今,這面子是有了,但她現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在外人眼中的那張臉,而是她成親的丈夫。
長公子她是見過,但他們年幼時的那一場見面因他們年紀太小,當不得數,後來碰巧見了的那兩面,也不過是一個人行禮,一個人回禮,連一句話半個字都沒有說上,至於關於他的更多的,她都是道聽途說。
他的名聲不太好,先是從小訂親的表妹溺水而亡,後是訂親的未婚妻又另擇良婿棄他而去,京中人說起他,說他說得最多的,就是稱他為侯府的那個短命的。
而她不久之前,就握到了他的手。她的夫君的手可是真冷,一片冰涼,涼到他那手都已離開她一會了,她還能在心中感覺出那份冷意。
想及,許雙婉袖下的手情不自禁地往裡握了握,心中若有所思。
她夫君的身體,看來,如是傳言那般不妥了……
我需立起來,許府二姑娘心想,他在,那我就跟著他過,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再難我也要在這侯府活著。
她就是死也要死在侯府,才不回那她未出門、就棄她如敝履的許府當那喪家犬。
等酉末,采荷等丫鬟都被侯府的下人叫去用晚膳了,許雙婉以為今日侯府貴客無數,長公子最早也要戌末才能歸洞房,但沒成想,采荷她們剛去,門邊就起了聲響,有下人在行禮,口裡叫道的是「長公子」。
門「吱呀」一聲,響了。
許雙婉剎那就在床沿挺直了背,坐的越發端莊。
同時,她的耳朵也張了開來。
但她沒有聽到腳步聲。
而在下一刻,她察覺到那沒有腳步聲的人突然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饒是許雙婉自持沉穩,這心尖也猛地顫悠了起來,放在袖中的相疊並命的手掌都因彎曲攏了起來。
「少夫人……」長公子出了聲,聲音淡薄,跟他的手一樣,帶著冰冷的涼氣。
「長公子。」許雙婉心都要跳出來了,她在袖內無法自控地揪著雙手,但還是在他的話後,回應了他。
這就是她的丈夫?
她竟弄不懂他。
「嗯。」長公子輕嗯了一聲,伸出了手,掀開了她的的紅喜帕。
花冠下,她姻紅的臉,靈靜的雙眼,讓宣仲安在她的臉上尋看了兩回,方才看向她的袖子,嘴中出言:「我過來看看你。」
許雙婉雙眼飛快在他蒼白的臉上掠過,垂下眼輕道:「是。」
她很柔順,眼看著是非常地柔順,許府的人可能不知道,但宣仲安再清楚不過,這位許府的二姑娘可是無視了好幾位青年才俊的暗中送情,才歸的他歸德侯府。
他知她性情絕非如此,也知式王他們嫌她小小年紀心思過深,但他眼下所在意的,是他不喜那兩三人對她的窺窬。
「我回來途中,看園中尚還留了兩叢千日紅,給你摘了一朵回來……」宣仲安把紫紅的千日紅送至她眼下,「你拿著。」
許雙婉手動了動,過了一會,才把手從袖中抽了出來。
宣仲安只看了一眼她尚還有些顫抖的手,讓她接過花,又道:「前面還有幾位客要送,你先坐會。」
說著,他起了身,站在了她的側面,伸手一掀,把她的喜帕掀下。
許雙婉閉上了眼,驚覺他的手伸向了她的頭。
她的心,已欲從胸口跳出。
下一刻,她頭上的鳳冠被取了下來,許二姑娘的雙手在袖中死死地揪成了麻花,才沒驚叫出聲。
「好了,歇會。」宣仲安低頭在她的發上輕觸了一下,一觸即止,他站起身來,取過床上的喜被蓋到她腿上,隨即,眼在她的臉上一掃而逝,輕步往門邊走去。
第11章
是夜,宣長公子再回房,有管事娘子帶著僕婦端著熱水佳肴而來,這廂許雙婉等侯府的僕婦與采荷侍候著她更好衣,渾身清慡坐於了等著她歸桌的長公子對面。
「先用兩口菜。」換了一身藍色錦袍的宣長公子臉色看起來了稍稍好了一些,臉孔雖還說一片蒼白,但比起之前身著紅袍時的模樣,多了幾分帶著人氣的暖色。
許雙婉自他帶了僕從進門,到下湯起身更衣,因他接二連三的安排而起的訝異至此也平歇了下來。
這位長公子再做點什麼,她也不驚訝了。
這位以往讓她覺得彬彬有禮的長公子,不是以往她相識的那些同齡的世交中人,他的心思,沒有她認識的那些在家中備受寵愛重視的公子哥好猜。
想及他已二十有三,比她年長七歲,前面有過兩任未婚妻,從歸德侯府這些年又不得聖上歡喜,就已可知歸德侯府過得不容易,他豈能是那般簡單的人,又豈是她這個閨閣女子看的透的。
看不透,那就暫且不猜了。
往後年月還長得很,總有她看的透的一天。
許二姑娘從小到大,琴棋書畫只能說尚且過得去,沒有一樣精湛到驚艷於人的,但她有一點要比常人出色得多,那就是她的耐性,她的不急不躁。
這廂她不再驚訝,也不再去想她的長公子丈夫在想些什麼,她順從地拿起了筷子,眼角看了他夾菜的筷子一眼,伸手就把筷子伸到了他剛夾過的那盤菜當中,輕輕地夾了一小筷肉絲。
接下來也是如此,他吃一道,她接著吃一道,接下來他不再開口,她就如此跟著他用完了食不言的一頓晚膳。
膳用到末了,半杯溫水送入肚,她這一天身披霞衣,頭頂鳳冠的不適此時已褪去了泰半。
他一落杯沒一會,僕從又安安靜靜地端著熱水而入,桌子杯盞撤下,空氣中瀰漫著幾分燙水帶來的氤氳,而這一切都不是許雙婉曾料到過的新婚夜,因此她神智都有些飄渺了起來。
她如此,候在一邊的采荷和雯兒、喬木更是如此,她們恍恍惚惚,只覺這一切都是夢境,心中對姑爺的敬畏更是深至心底,連呼吸都放淺了,半個字也不敢開口出言,絲毫不敢造次。
等到歸德侯府的僕婦用眼神示意她們也跟著退出去後,她們下意識就跟著退,這次她們都沒去看她們姑娘,就是跟了她們姑娘十來年的采荷也是在臨出門的時候才回過神來,悄悄地往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