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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28 作者: 殺豬刀的溫柔
    「您去外面揀個椅子坐著等罷……」門外的婆子本往她們裡頭探頭探腦,這下不探了,往門邊看去了,許雙婉也聽到了聲響,也知道是外面又來人了,也不知道來的是誰,「來迎親的時候,您跟在後面一道走就是。」

    「那就多謝二姑娘了。」於夫人也是一時管不得許雙婉在想什麼,趕緊往外走,去避一避。

    她在許府很不討喜,到處都有人趕她,她要是占著了什麼得眼的位置,要是那來的主家人不客氣,那她還真會被趕出去。

    這能在許府都要討好的貴人面前露臉的機會,傻子才會不抓緊。

    許雙婉端坐在太師椅當中,看著她出了門,眨眼功夫,院子大門那邊傳來了接二連三的人聲。

    她母親來了。

    同時也把熱鬧帶過來了。

    許曾氏一夜未睡,一直忙到現在那口氣就沒喘順過,一進女兒的閨房,見女兒剛好拿起熱在炭火上的銅壺沖了杯茶,朝她微笑了起來,「母親來了。」

    許曾氏朝她勉強笑了一下。

    「您坐,」許雙婉等著她坐下,把茶端了過去,「您喝口茶。」

    許曾氏拿過茶,朝身邊的人看了一眼。

    在她的眼神下,屋裡的下人退了下去。

    許曾氏放下茶杯,揉了揉頭,道:「一直在忙著,也沒空過來看看你。」

    「孩兒聽說,您昨晚為著孩兒之事,一夜都沒落眼。」

    許曾氏看著恭順站著,神情沉靜的女兒,一時沒了言語。

    她以往教她這個女兒的時候,就告訴過她,讓她沉穩些,讓人看不穿心底的心思,被下人尋思揣磨著,讓誰都不敢輕易在她手下犯錯,那才是她一家主母的本事。

    只是教會了女兒,女兒比她做得更好,她這個女兒別說輕易不動怒,就壓根沒人見過她怒過,而到今天,她竟然也是不太看得穿她的女兒了……

    這心到底是隔了厚厚的一層,只是雙婉畢竟是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女兒,許曾氏哪怕知道有得必有舍,她這心裡還是痛著。

    她哀傷地看著女兒:「你不怪娘罷?」

    「您為我忙著,女兒哪有怪您之理?」許雙婉把茶杯往前推了推,「您喝口茶罷。」

    嘴皮都幹了,怕是一直都沒歇。

    許雙婉也知道她母親一直在府中也是有諸多掣肘,往後,怕是更寸步難行。

    祖母持家手法看似公正,其實很傷母親這個大房夫人的根本,曾家要靠許府,可二嬸她們娘家,還能幫襯著許府一些,曾家要是不起來,她母親要是沒有幫的人,大哥大姐有著父親幫扶尚還能立得起來,可她母親在許家就只有被慢慢搓揉的命了----她大哥大姐,但凡只要能顧全自己,是不可能對別人伸以援手,哪怕那個人,是他們的娘。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所以她前兩年明白過來的時候,很是心疼她的母親,就是難著自己一些,也要幫著母親在這個家裡立足,哪怕她被二嬸她們所憎,她也想她的娘過得順心如意一些。

    但許雙婉也知道,母親現在是看不明白,但就是能看的明白,大哥也才是她的心頭寶,而大姐,也是她討好父親的那個寶貝,就是讓她看得明白了重新選,大哥大姐也才是她的選擇。

    而母親選擇犧牲她,心裡難道不傷心?是傷心的,只是這傷心是她在確保一切選擇無礙之下才有的傷心。

    她要是死活不嫁入歸德侯府,設計另嫁,那時候母親的震怒會遠遠勝過她此時愧疚的傷心……

    所以,這也是許雙婉有的是辦法讓心悅她的人娶她,卻一直不想動,也不去理會他們拋來的意思的原因。

    何苦來哉,何不如再最後成全母親一次。

    母親喜歡她,而這個家裡,她也是一直靠著母親長大,得了母親不少照顧與寵愛,生恩養恩,註定她不可能讓母親的跟頭栽在她的身上。

    「母親,喝口水再說罷。」許曾氏看著她不動,許雙婉又推了推茶杯,她看著母親哀傷帶淚的眼也是有些鼻酸,勉強笑道:「您嘴都幹了,有話順口氣再說,孩兒就在這……」

    孩兒就在這,哪都不去,等著您說話……

    可惜最後那句話,許雙婉想說,也說不出來了。

    這不是她能想說就說的話了,她就是想跟母親相依為命,也是不成了。

    她不是她娘親最好的那個選擇,她懂,她也認。

    看著次女,許曾氏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她別過頭,眼淚雙流。

    眼看就要出門了,許雙婉也知道,這可能是她跟她母親最後一次能好好說話的機會,撇去那些難以改變的,不說父親,也不說大哥大姐,她們母女之間實則相依為命了好幾年,母親教她俗務,她一心想為疼愛她的母親分憂,那些年間,她們母女倆度過了何等的好時光,有些就是現在想起來,她都能笑出來……

    她母親曾那般喜愛疼愛過她。

    「孩兒走了,」許雙婉把茶蓋掀開,又往前面推了一下,「您以後也要好好的,您沒有什麼對不起孩兒的,這些年您對我的費心教養,萬般疼愛,孩兒都記在心中,往後孩兒不在您身邊了,也會想起您對我的恩慈的。」

    「雙婉啊……」許曾氏轉過頭來,雙眼流著淚看著她的女兒,「是不是以後你跟娘,就得一直這般客客氣氣呢?」

    「以後……」許雙婉看著茶杯里那向上不停冒著的水霧,在上面停留了一會,才抬眼看向母親:「孩兒都不知道還能見著您幾次,要是能客氣,孩兒願意多跟您客氣幾回。」

    許曾氏痛苦地閉上了眼,抽泣著,「要是,要是以後母親想見你,有事拜託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不再會記得這些好了?

    許雙婉看著她的母親,許曾氏這時未抬起頭來,也就沒看到她女兒正瞭然哀傷地看著她在笑。

    許雙婉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但她強忍住了。

    她知道,肯定是歸德侯府現在有什麼變故了,許府避之不及的親事,可能變成許府的好親事了。

    太子王爺都要去的喜宴,能不是好親事?

    「娘,喝茶吧。」許雙婉端起了茶杯。

    許曾氏睜開了眼,看著她鐵石心腸的女兒,她帶大的女兒她知道,她的女兒是個心中再有決斷不過的人,「雙婉,你就不能再體諒娘一次?」

    許雙婉雙眼沉靜,如那不動的靜水,「母親,若是歸德侯府這次起勢只是假象,明日他侯府就要滿門抄斬,那您願意接我回府嗎?您摸著您的良心告訴我,如果聖上明日就跟祖父說,許府得棄我不選才能保全許府滿門,保全父親兄長前程,您說,您會接我回府嗎?」

    許曾氏想說話,但她哆嗦著嘴,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她早做了選擇,現在她說會,女兒也不會信。

    母親不接,許雙婉放下了茶杯,輕嘆了口氣,看來,她這份貼心,是送不出去了。

    她一放下茶杯,就收回了手放回袖子,垂下頭,恭敬地對她母親說:「女兒嫁出去了,就是歸德侯府的人,歸德侯府生,女兒生,歸德侯府亡,女兒死,女兒選擇了這條路,是生是死都會自己走,母親就當是我那潑出去的水,忘了罷。」

    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不管如何,歸德侯府要了她,她選了歸德侯府,她不可能為了許府吃裡扒外。

    母親臨門一腳想從她這裡得些什麼的話,還是算了吧。

    暗樁她避不了,也就罷了。

    第10章

    「你個狠心人。」許曾氏扭過頭,哭了。

    她早料如此,又覺得確實靠女兒不住。

    母親在她面前流淚哭泣,許雙婉心裡著實不好受,這時她心如刀割,熱淚盈滿眶,但一步也沒有往前安慰她痛哭的母親。

    她的母親,她是信不過的,這眼淚即便現在是真的,回過頭來,母親也會拿她的眼淚刺傷她,要挾利用她。

    但她能為難,能要挾利用的只能是還在許府的許雙婉,等到她出了許府這個門,母親便是想為難也為難不了了。

    母親說得對,她不愧為是父親的女兒,是個與他一樣能對她狠心的狠心人,往後,母親的眼淚就是能刺傷她的心,也制伏不了她了。

    大概,他們許家人,天性就是此等薄情寡義罷。

    許曾氏哭罷抹乾眼淚就起身要走,臨走前,她攬住了女兒的肩,忍著淚意道:「往後你要好好的,不管如何也要保全顧全自己,娘幫不了你了,你要自個兒護好自個兒,聽到了沒有?」

    許雙婉再也無法忍耐,眼淚無聲無息地流了下來,她送了母親到門口,看著母親出了她閨房的門,看著她的背影,緩緩跪下,朝她的母親磕了個頭。

    母親,對不住了,時也命也,雙婉要棄你而去了。

    許雙婉的頭緊緊地貼著冰冷的青磚地,她的眼淚灘了一地,緩緩流進了地fèng中,慢慢消失無蹤。

    **

    申時一到,歸德侯府的長公子宣仲安已騎馬帶著花轎行至許府,他一身紅裳,襯得臉孔一片慘白,本有些懷疑許二姑娘陰差陽錯還是嫁得如意郎君的許府中人一見到新郎官,這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此子命不久矣,他下面僅有一個身體比他孱弱的幼弟,歸德侯府就是現在看著有起來的勢頭,怕也只能是空歡喜一場。

    許府的老太爺和老爺,尤其是許父許沖衡更是鬆了口氣----他已行差一步,就是彌補也無法與歸德侯府握手言合,還不如跟之前的打算一樣,不與歸德侯府交好。

    許雙婉被送入了轎中,上轎時,她被一隻冰冷的手握了一下,那手比她的還冷……

    許二姑娘從小性子就要比尋常人多兩分沉穩,這冷手握來,她不避不退,直到人扶她入轎,抽離而去。

    一路鞭炮聲不斷,人聲鼎沸,她蓋著喜帕看不到人,但也從那一聲蓋過一聲的聲音當中聽出了喜氣來。

    歸德侯府的人在一路撒喜糖喜棗。

    花轎落于歸德侯府時,正好恰逢吉時,賀喜的話不絕於耳,許雙婉被采荷扶著,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吉時已到,」證婚公唱和著,「新人入堂,相拜天地高堂……」

    許雙婉不知道人來了多少,一路被扶入喜堂時,她身上都已冒出了熱氣,等到拜完堂送入洞房,她臉上都因這份熱氣湧上了一片熱意。

    但人聲嘈雜,她又心亂如麻,一路竟沒聽清楚那些旁邊人的一句話,但采荷已喜不自勝,從她斷斷續續緊張的報話中,許雙婉聽出了這場婚宴的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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