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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幾天之後,Jimmy終於在幾個街區外,找到一份工作,不外乎還是在一個墨西哥餐館裡端盤子。

    可是那個下午,他的夢魘來了。

    警長開著車兜了個圈子,到門邊,遠遠指了他一下,跟老闆說了幾句,Jimmy立刻被開除了。

    就在那天下午,他回到家時被房東驅逐。

    「房東當天就把我的東西扔了出來,我睡在街上。」海濱別墅里,Jimmy平淡地說。

    那個下午,他照老樣子回了住的地方,跟門邊的小孩兒打招呼,然而,一個大人一步跨上來,一把抱走了孩子。

    ──幾乎就在那幾個小時之間,那一帶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了他是誰,過去是什麽人。

    那個晚上他睡在了地上。

    結果很長一段時間Jimmy沒有地方住,他睡在街道上、睡在大橋下面、睡在公園裡、睡在地下通道的通風孔道上,在警察來驅趕時,匆忙逃掉。

    從那以後,他幾乎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一兩個月之後,Jimmy終於租到了一間狹窄的小廉租屋,周圍全是跟他一樣的人:慣犯、流浪漢,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無人稀罕的男人們!

    偶爾也有被生活壓榨得暴躁的女人。

    在那裡,人人橫目相向,沒有誰會憐憫誰。

    連那些被生活苦苦壓迫的女人,跟表面看上去幾乎失去了性別特徵一樣,早已失去了內心的溫柔。

    這就是他的生活。或者說,Jimmy生活的開始。

    Jimmy也碰到過各種各樣的騷擾。

    有時那些家夥們欺負他,甚至就在街上打劫他剛剛想辦法弄到的錢。

    可是Jimmy更本不敢還手。

    因為他們威脅他會報警。

    Jimmy害怕警察,他太怕他們了。

    他害怕他去了警署,之後就是監獄,之後他就再也出不來,一輩子就在那可怕的地方度過了。

    他們知道他不敢還手,於是就更加有恃無恐。

    在Jimmy的印象里,達拉斯的天空,沒有出過太陽。

    第185章上

    Jimmy跟著另一個混混慢慢學會了搶劫和偷東西。

    大約過了半個月,兩個小夥子招呼他一起幹活。

    Jimmy在路邊望風,那兩個家夥意外碰到了反抗,一個就在Jimmy眼前被砍斷了一隻手,另一個被獵槍轟在胸口,當場就死了!

    Jimmy匆忙間拼命逃脫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Jimmy周圍目睹的東西,每天都在動搖他薄弱的生存意志!

    「你無法想像,那是怎樣一種生活狀態。」別墅里,Jimmy說,「每天我都能聽說誰誰誰死了!誰誰誰被抓了!!!」

    「或許我能選擇打打殺殺活下去,混黑幫、以命搏命;但是你知道那是怎樣一條路:打人者必定被人打,殺人者被人殺!!我已經親眼目睹會有怎麽一個結果!所以,我寧可選擇偷竊。」

    Jimmy明白,要想讓自己有一天還能回頭,要給自己留一線生機,他只能偷東西。

    於是,Jimmy小心地搜尋易下手的目標,提防著他們手裡的槍,也擔心著街頭的警察。

    「一開頭等餓了幾天肚子,再也沒東西吃的時候,我才去偷。慢慢偷得熟練了,就看誰不順眼就偷誰;有人來收保護費,我也照交。」

    「──可說到底,你又見過多少真的是「偷」東西的。我是說不拿著槍去搶、或者入室盜竊的。」海濱別墅里,Rene笑道。

    「所以我還是總會經常偷不到什麽,很多時間都在餓肚子。」Rene說。

    ──近兩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Jimmy一點點絕望。

    他的精神和肉體一起虛弱下去。生命像風中的蘆葦,脆弱易斷。

    他早已忘記自尊。有一天連狗都不如的時候你又如何珍惜顏面與尊嚴。

    他像是看著自己一點點沈向水底,卻沒有掙紮上岸的能力,只能讓水從頭頂淹沒。

    「我總是覺得,我遲早或者跟他們一樣的結果,或者更糟,或者坐牢。」他很清楚這一點。

    當然,還有一條路,就是去pub。

    Jimmy知道那一帶的俱樂部和酒吧。

    「很多人讓我去那幾個酒吧。」

    城市的那一帶,白天很安靜,到了夜晚,就會顯現出一片尋歡作樂場所,異性戀的、同性戀的、滿足人們各種隱秘的趣味。但是Jimmy清楚,出賣自己同樣也是一條不歸路。

    「我甚至在那門前轉過幾圈兒,但我知道,我不能去。」

    ──終於到了那個初春。

    Jimmy又被趕到了街上,已經三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

    飢餓迫使他再次轉到了那條酒吧街上──尋歡作樂的人是最好下手的目標之一:他們身上揣著現金,有時喝得太多,甚至察覺不出丟了東西;有時,那些白天正襟危坐的中年人,背著家人到這裡偷偷發泄,於是發覺了卻不敢聲張。

    ──那是Jimmy得手機會最多的一帶。

    在街口邊,Jimmy盯上了一個。

    那是個單身客,戴了個眼鏡,有些謝頂,穿了件格子外套,樣子像政府或是寫字樓的辦事員,舉止卻很傲慢,付計程車錢時,忙著罵司機繞路,卻讓Jimmy窺見了他錢包里的現金。

    Jimmy悄悄地跟著他。

    拐過彎,那家俱樂部門前,燈光閃爍音樂喧鬧。

    黑洞洞地大門,像一張噬人的大嘴,無聲地發著吸力。

    門邊立著兩個東張西望的保安。

    Jimmy顫抖著,抱著肩膀遠遠打量著對面的人群:有從車上成群下來的、有徒步走來的、有帶著保鏢的、吆三喝四的、有單薄的舞男……他打量著人們的穿著、神態、手上的戒指、腳上的鞋,沒有去注意人群頭頂,閃爍的大霓虹燈招牌上俱樂部的名字。

    人群里,他瞄著那人走進了那家pub。

    Jimmy猶豫了一下,隨即也躬身跟了進去──走進去,迎接他即將到來的,21歲成人禮。

    那一刻,Jimmy拾階而上,就在他頭頂,高高的半空里,大霓虹燈招牌上──「港口」兩個大字,正在蒼茫的夜色里,迎風閃爍!

    「就那樣……我認識了Alex,再後來……」再後來,一切就都不由他控制了。

    **********************

    遇到Sam時,Jimmy知道,那是有人想要他最後一點東西。

    Jimmy早已不再相信感情。

    他已經深深體會,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感情不可動搖──這體會曾讓他刻骨銘心。

    沒有人比Jimmy自己更清楚,Sam向他要的,不是別的,是他的性命!

    選擇被人徹底占據再離棄,丟下一具空殼時,他一定什麽都不會有了,就像寒風中,最後一點火花被徹底消耗殆盡,生命的灰燼哪裡還能再燃?!

    ──到那時,他只有死亡。

    也許,比他這樣混下去,更快。

    給或者不給,Jimmy想了很久。

    他知道那人喜歡他。

    最終Jimmy想明白:如果他心裡尚且還有那麽一點餘溫,恰好是那個男人想要的,那麽都拿去好了。也許,恰得其所,那就是它的歸宿。

    ──他以為他能給的就這麽多了。

    但是他錯了。

    ──於是那個下午,Jimmy去找Sam了。

    那間餐廳里,燈火流轉。

    他坐在椅子上,打量著那個男人,走到面前。

    他們就那樣對視著,一個黑幫頭子俯瞰著一個「港口」里的年輕侍者。

    於是,周圍西裝挺括的高大紳士們,看見面前那小侍者露出了一個輕揚的笑容。

    他們不會看見更多了。

    於是,那個夜晚,臥室里飄滿玫瑰的花香……

    後來的日子裡,Jimmy默默地注視著那個男人,默默地計數著日子。

    床上,當那個人看著他,關切地問出那句話時──那一剎那,Jimmy終於無法抗拒。他心軟了,忍不住吐露了那一句實話。

    於是,那成了Sam最忌憚的死穴。

    那個黑幫老大以為他故作純真來欺騙感情、欺騙一切。

    卻不知道,周圍所有人盯著的那男人的一切:權利、欲望、財富,卻是那個「港口」里來的男孩兒悲傷的眼裡不曾看見的──那些對他,並不比夏日的晨風朝露和傍晚的秋風暮靄更為真切。

    當感情變成如此殘忍的一場遊戲,以後的日子便觸目驚心!

    每一步都像鋒刃上的舞蹈。

    Jimmy是預備看著自己的血塗滿刀尖,乾涸流盡的。

    有時他在那扇大玻璃牆後靜靜地彈著鋼琴練習曲。

    越發清楚地知道:他誰也不是。過去必須忘記。明天不知道去向何方。

    他只是風裡的一隻影子。

    是毒品里殘喘的一隻走獸,是看不見光的房間裡行將丟棄的廢物。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還有最後利用的價值。

    **********************

    再後來,Jimmy沒有從想過自己會遇見那個人,他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閃光的奇蹟。

    最後的那一餐,像是一場夢。突然之間,他就出了那魔鬼的宮殿──穿著衣服,什麽枷鎖都沒有。

    然後萊恩來了。離開之後竟然重新回來找他。

    「──從那時候起,我就感激命運對我實在太好。」海濱別墅里,Rene笑了起來「在Sam那兒,最後一個晚上,我本來該死。但是被我聽到了那些話。」

    「後來在希金斯那兒,我又該死了,但是碰到Lorry。」

    「再後來,我又沒有死!」

    「──我忽然覺得我不會那麽容易死。」

    「我覺得我做什麽都無法回報。」

    「我生在一個很愛我的家庭里,在我生命的頭十幾年,沒有接觸到很多的黑暗與威脅,有愛了我十幾年的父母,我很知足了。」

    「我沒什麽用,是個廢物,但是我還能活到今天,命運已經給了我太的垂青。可是我還什麽都沒做,我什麽都沒做。」Rene笑著兩手一攤。

    「所以,是我虧欠命運太多。」

    「Jimmy,」Anton注視著他,想要提醒他。

    但是Jimmy搖搖頭沒有讓他講出來,「你不會明白的,」

    「沒有我的父母給我那十幾年的生活,今天,你一定不會在這裡再看到我。」二十年後的今天,Jimmy在海濱別墅里說。

    「有時候一覺醒來,在床上,」Jimmy笑起來,「我覺得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周圍變了、環境變了,我的樣子也變了,但是我還是那個小孩子……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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