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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高高低低地走在陰影下起伏不平的石板路上。
正像是人們通常說的,得到了,就是失去。
找到的答案將重新成為疑問。
一個故事的結局,又成為新的開頭。因就是果。果又成因。
那個陰霾的黎明,就像是兩千多年前,那個瘦骨嶙峋的人去赴宴。
命運神秘的黑色陷阱,已經布好。
等著「人」,無聲無息地,走進去。
Jimmy讓助理和車遠遠等在路口。
他一個人下車,穿過長長的後巷,仔細地看著門牌,終於按下了門鈴。
第182章上
「你喜歡吃什麽?」
「……喜歡吃什麽?」海濱別墅里,清晨的海風,從敞開的窗子吹進來,Jimmy看著眼前的餐盤,聽見這句話,愣了一下。
「我……」一瞬間,他想了想,卻想不起來,「我其實吃什麽都無所謂。」
「那時候,在達拉斯……我曾經……經常連續幾天沒有東西吃……我甚至一度覺得自己吃糙也能活。」他似乎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後來……」Anton看見Jimmy似乎忽然愣了一下神兒,「什麽?」Anton看著Jimmy問。
「後來,我就學會了……搶別人的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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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他們看起來有些懶散地呆在別墅里。Anton翻著報紙。
「看看報紙,這對你有好處。」Anton瞥了眼Jimmy,把桌子上的報紙推過去。
然而Jimmy搖搖頭,又把它推回去了。
「你究竟對什麽才能有興趣?」Anton從報紙上抬起了頭,「除了做愛。」
這問題他很早以前就想問了,「我以前就說過你,不看報紙不看電視不聽……」
「我真的沒興趣。」Jimmy懶散地苦笑,轉移了視線。
「你總得對新事物感點興趣,對信息感興趣……」Anton換了一版,漫不經心地說。
「得了,我知道現在總統是誰。」Jimmy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有點百無聊賴,向周圍看看卻找不到事情做。
「我只是在萊恩死後那兩年,下工夫把檔案室的材料看了一遍,再沒看過別的東西。」Jimmy想了想補充說,「上網,我一般只收郵件。」
Anton放下了報紙,注視著他,他把手上的報紙再次遞了過來,「你總得找點生活的樂趣和希望。明白嗎?」
Jimmy愣了一下,終究還是把它推開了,「我……看不了這東西。」
看不了?
這句話,一瞬間讓Anton有點惶惑,「你是注意力無法集中?還是?」
這些,照Anton的習慣來看都是問題,他忽然想起了Jason。
「我念給你聽!你不能總是躲著。」Anton毫不客氣把報紙抓了過來。
他從財政金融版一條消息念起。那是財政部一位助理部長接受採訪,公布上年度的財政情況。
「這個人是我中學的同學。」Jimmy忽然緩緩說道,「18年前,他家裡連鎖店上市,還請過我母親。」
Anton愕然。他嘗試再繼續念下去,換到了體育版。
「……小時候,我是這個隊的球迷,我哥哥是噴氣機隊的球迷,」
Jimmy呆呆地說,「我們有一段時間每周都要追逐著他們看比賽。剛才那個是我當時最喜歡的球員,想不到,他現在又回到這個隊當教練了。」
Anton轉移到了文藝版。
「他死了?!」Jimmy忽然說,「86歲了嗎?」
「Aelx喜歡看這個人的書。多少年前,那時候在達拉斯,他就提起過,如果他繼續讀書,他會寫這個人的評論。」Anton看見面前的人眼裡淚光一閃。
Anton看著Jimmy,他想起了童年時代父母離婚要離開他的日子,想起了Young死去的日子,那些日子留在他的記憶里,像刀在石頭上鐫刻下烙印,偶爾被生活重新提及讓他突然痛入心扉。
但是他學會忘記。
他不能想像如果他無力去忘記,每天,無時無刻,生活驚心的往事,像一隻落進水裡卻學不會游泳的鳥,會是什麽感覺。
──Anton把家裡的事情,把Young出事的情景,細緻地說了出來。
那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講起。
那廢棄的廠房、爆炸翻飛的氣浪和Yong模糊的屍體,炙熱顫抖的空氣,火藥和燒膠皮混合在一起的股刺鼻味道……Anton似乎能清晰地說出當時的每一個細節。
他的眼眶再次潮濕起來。
幾年來,那段往事他不知道回憶過多少次──但是卻從沒再對人講出。
他幾年的生命始終在為此耿耿於懷。讓他忘記了快樂,忘記了生活,甚至忘記了Susan!
現在,Antno忽然意識到,他竟然終於能把它講出來了!
冷靜地,坐在房間裡,對著明亮地窗子和整潔的桌子,講出來。
Anton知道,它終於過去了!那籠罩他過去幾年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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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my認真地聽著。
他們面對著面。
有些話,似乎無需說出口。
「所以,你我都一樣」──Jimmy看著Anton,他想說,時間流逝,記憶卻仿佛不曾衰退。有太多事,他們都以為已經忘記,遺失在歲月里,再也找不回來──可是,有時候!
一口咖啡,一片飄飛的落葉,偶爾誰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縷光線,樹葉fèng隙間滲下的陽光化成圓圈一閃,絲絲縷縷的記憶就被牽扯起來,更不要說一本書,一部老電影!
那些痛過、笑的時刻,眨眼就躥上心頭,猝不急防!
──他如何能提防?!
它們乘虛而入,疼痛頃刻間占據他的肺腑,像軍隊輕易占領不設防的陣地。
於是乎,他仿佛看見人就在這痛楚中衰敗、零落;他仿佛看著他自己的軀幹、四肢,像風乾的壁畫,隨著歲月,一點點在這苦痛中褪去顏色,逐漸僵硬,直到最後冰冷的那一刻。
二十年來,就這樣,他不看報、不看書、不看電視,用冷漠豎起堅硬的外殼,可是那些記憶依然無孔不入,依然像迎面駛來的列車,呼嘯著向他奔來,要把他碾碎。
每天,他都得對自己說,這是個新的開始。
可是日復一日,往事並不肯磨滅。日久彌新,如在昨日。
──像一把削骨蝕魂的刀。
每天,他醒來,那鋒刃也跟著醒來,埋進血肉。
像神只一個無法解開的魔咒。
一直以來,如果有傳說中可以傾吐秘密的樹洞,他倒真想它找到,把所有無法傾訴的往事統統傾倒。或許,到了那時,他就可以把自己傾倒乾淨,重回純真年代,重新積蓄殘餘的力量,燃起最後的希望,重新開始生活。
可是,如果那個樹洞並不曾有過;那麽,他該那裡去尋找給自己的希望?
一次次,白天,或是晚上,看著匆匆而過的人流,陌生的,熟悉的,擦肩而過的,或是看著網上那一個陌生或熟悉的名字。
他知道,他無法做到。
看看周圍,他會想,或許,人人都有一段往事;只是,是不是每個人也都像他一樣被它苦苦折磨?
如果是,有人跌倒在往事裡,他也會願意過去把那個人扶起來。
所以,當他看見另一個被痛苦煎熬的靈魂,他不會認不出來。
他想起那時,在初次見面會後不久,他第一次翻開那個人的檔案,看見那個人從全優的記錄,到一次次跨越權限,去查私案的情景。
於是,他細細地打量起雙子座里,被記憶折磨的另一個警察。
那雙眼睛裡,偶爾,他能看見有火焰灼燒著靈魂。那灼燒的痛苦,是他深深了解的,於是,讓他情不自禁想去靠近。
直到那個下午,他等在那個人的辦公室里,無意中瞥見了拍紙簿上地址。
猶如同在死蔭中出沒的鬼魅,看見晨光,他不會嗅不出其中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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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總要面對生活……」Anton接上Jimmy那句話說,「全講出來就沒事了。」
「不要後悔,」Jimmy看著Anton,蒼白地一笑,「我隨時都可以,但是沒有時間。因為我會哭出來,我也許,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Anton聳了聳肩膀,剝開一隻橙子,「反正我給咱倆請了長假。」
「過去,對萊恩,對Sam,我都沒講過。」Jimmy慢慢開了口。
「其實我很感激你,用槍,用拳頭,逼著我要把……真相找回來,如果我不講,你就自己動手去翻,卻不管箱子那些塵封的東西都連著的血肉,每翻一次,我都痛得厲害。」
他眯起眼睛,看著窗外的海浪,就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願意看著你去找,看著有人能重新把那個人找回來,我就知道,我死不了了。」
Jimmy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地像是夢中的囈語。
他們知道。
每個丟失在風裡的靈魂,找到那枚通往記憶深處內心大門的鑰匙,就丟不了了!
沒關係。
愛一個人,遲早找得回來的。他們慢慢找。
海濱別墅里,他們講了一個星期的往事。
就從17年前,那個朦朧的星光中,他走進那個院子開始。
第182章下
「我們一起踢了四年球。」海濱別墅里,Jimmy說道。
十七年前,波特蘭。
Jimmy輕輕按下門鈴。
「誰?!」
「早點。」Jimmy低聲說道。
「這麽早?」門後的人似乎嘀咕了一聲,剛剛拉開一條fèng隙,Jimmy一腳擠了進去,一隻手猛地掐住了那年輕人的脖子!
那是個比他小几歲的大男孩兒,完全來不及叫出來,只能瞪圓了驚恐的眼睛看著他。
Jimmy盯著男孩的眼睛向前走去,「他在哪兒?!Matt?!」
「放開他!!」一支槍從房門後伸了出來。
一個跟Jimmy差不多大的男孩兒端著槍走了出來,「把他放開!」
有人從背後關上了院子門。
長夜將盡。
天井裡,幾個年輕人的頭頂,天空上閃爍著微茫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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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們都出去!」房間裡。,Jimmy飛快喊道。
一個中年女人摟著一個小女孩早已醒來,站在房間深處,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拿槍對著陌生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