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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轉過那條公園邊的小路時,有一個人向他招手,那個人面容憂鬱,Jimmy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走到近前,忽然一剎那,他明白了那眼神的意思,他瞥了眼旁邊的花園,掉頭就走。

    那一天,紐約街頭紛雜的人流里,他終於能辨識出各種目光的含義,隱晦的,赤裸的,直接的,曖昧的,閃爍的。

    在亞特蘭大,兩年前他因為這個跟人打上了拳台。他試圖忘記那些事情。

    不久前是他的叔叔。

    他一直習慣有什麽事情都跟Elisabeth說,但是有些事情有些話,他知道,從那以後再不能跟Elisabeth講了。

    Jimmy繼續在紐約的鬧市中穿過。

    那個下午,周圍人流洶湧,他卻如一個人穿過荒原,第一次心中充滿了刻骨銘心的孤獨。

    也許就是從那以後,他養成了心裡有事就一個人散步的習慣。

    學校里的女孩子一如既往,Jimmy忽然失去了耐心,想找個地方清淨下來。

    於是他想起了那個輕鬆自信充滿活力的Jack。

    那個下午,Jimmy打電話過去,剛好Jack預備去大西洋上遊玩。

    於是Jimmy暫時忘掉所有的煩惱,跟Jack一起,渡過了中學時代最後一個漫長而愉快的假期。

    第164章上

    Jimmy不知道Jack是幹嘛的,除了知道Jack的姑姑是她母親的朋友外,他對Jack其他一無所知。

    但是在他那個圈子裡,知道這個,就足夠了。

    整整一個假期,他們都在一起,在遊艇和海灘上不停地喝酒聊天。

    有時只有他們倆,有時有Jack那一夥人。

    有時對著藍天白雲,有時對著滿天星斗,他們並肩躺在甲板上。

    就在他們觸手可及的地方,海天混在一起,浪濤間閃爍著星星的影子。

    他們說了很多。

    Jack的母親死得很早,從讀中學起,Jack就在紐約跟姑姑呆在一起。

    「我跟我父親的關係非常不好,他一直看我很不順眼。」Jack講他的家裡,也講他的那些女朋友,他在世界各地那些有趣的經歷和故事。

    Jimmy瞪大了眼睛聽著。

    說到難過的地方,他們就喝酒;說到高興的地方,就翻身跳到水裡。

    在海上,他們一起在加勒比海遇到風暴,在墨西哥灣遭遇車禍。

    湛藍的天空上,兩個人一起開始小心地學習駕馭滑翔機。從在第一駕教練機上,Jack把著Jimmy戴著手套的手握在冰涼的合金鋼管上開始,到他們一前一後在空中呼喝追逐,每一次上機前,Jimmy都小心地躬身給Jack扣緊身上所有的安全帶。

    「敢不敢試試這個?」有時他們發現了新花樣兒時,Jack會嘲笑他,但是等他爬上高山,背上傘包,Jack又開始阻止他,「得了,Jimmy!你保了多少錢?要是知道你現在要幹這個,保險公司會緊張的!你家裡人也會撕了我的!」

    他們在大西洋的小島上轉圈子,在中美洲逡巡浪跡。

    有時當地的的行政長官跟他們在一起。

    那時,他才知道,Jack有份工作,是在外交部里。

    在那片果園上,他們一起看著那個年輕的地方長官介紹那個地區一年的財政收入。

    「我一年的保險費。」Jimmy低聲在Jack耳邊說,眯起眼睛看著腳下那片乾熱發燙的土地,Jack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那是一個漫長而愉快的假期。

    最後一個假期。

    以至於每次回想起來,Jimmy總是先想起那句熟悉的話:「我也有過田園牧歌的時代」。

    **********************

    回到紐約很久以後,Jack打電話喊他參加一個Party,Jimmy去了才知道,那是Jack的告別單身Party。

    那個晚上,似乎除了Jimmy,所有人都玩得很瘋,Jack也不例外。

    最後大家散去,Jack拉著他一起去洗手間。

    Jack死死地拉著他的手,直到洗手間裡,才放開。

    「Jimmy,你說我要不要結婚?」

    幽暗的燈光下,Jimmy洗了洗臉,聽見身後Jack的聲調,吃驚地轉過頭,他背後,Jack正憂鬱地注視著自己,紅著眼睛。

    洗手間裡,只有他們倆人。

    Jimmy一愣,「你不是已經預備結婚了?」。

    Jack搖了搖頭,「那個女孩子我只見過兩面,是父親安排的。」

    Jimmy吃驚地看著他,「那就算了!」他不相信在Jack身上竟然會遇到這種事,「找個你喜歡的,Judy,還有上次那叫什麽……」

    「問題不在那裡。」Jack打斷了他的話。

    「在哪裡?」Jimmy詫異地問,「等下──」

    Jimmy說著,突然伸手,輕輕摘掉了沾在Jack頭髮上,大家胡鬧時弄上去的碎屑。

    可是突如其來的觸碰,讓對面的人突然罵了一句,猛地躲了一下,「你不要總這麽折磨我!」Jack煩躁地說,掃了一眼他的手,那嘶啞地聲音讓Jimmy一愣。

    「什麽?」Jimmy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Jack?」他擔心地喊了聲Jack的名字,聲音在寂靜地洗手間裡,顯得很輕。

    Jack像被噎住了似的看著他,漲紅了臉,好像過了許久,終於說了一句話,「我不喜歡女人。」

    Jimmy一下子愣在那裡。

    半晌,他低頭看了看指頭上的東西,是一片亮的紙屑,似乎帶了一點膠,他捻了捻那紙片,紙片抖落開來,他看著它慢慢翻了兩圈,落在了地上。

    「那我沒辦法了。你不要問我。」Jimmy憂鬱地說,「我幫不上忙。」

    Jimmy看著地板,紙片粘在了地面上,亮亮的一片。他轉身向外走去。

    可是不等他跨出門,一隻手突然重重落在他肩膀上,突如其來地把他拉了回來。

    「Jimmy!」

    Jimmy突然聽到身後粗重的呼吸,不等反應過來,身後的人猛然一推,把他靠在了牆上,抱住他,放肆地吻了起來。

    「我喜歡你,Jimmy!」Jack在喉嚨里嘶喊著他的名字。

    「喂!」Jimmy掙紮起來,大力推著Jack。一瞬間心像沈到污濁的水底。

    他們廝打起來。

    有片刻時間,他們互相架著對方的胳膊較量著力氣。最後,Jack終於鬆開了手。

    他們在牆邊,靜靜地對視。

    「Al他們都知道。」許久,Jack開口說。

    Al一夥是Jack的助理們,他們在海上的時候,Al他們一直在。

    「你說什麽?!」Jimmy瞠目結舌。

    Jack所有的助手都知道他對自己的……「非分之想」?

    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裡?

    「你也喜歡我不是嗎?所以你才一次次來找我,對我很用心。我知道。」Jack紅著眼睛看著他。

    一瞬間,Jimmy想起那遊艇上,底層的房間裡,Jack有時會攬著他,每到這時候,周圍就沒了人。山上,每次他彎下腰在Jack腳邊細緻地給他紮好帶子時。背後,就是Jack的人。

    Jimmy憂鬱地看著眼前的人。

    「你喝多了。」許久,Jimmy說。

    「不。」Jack看著他,忽然咧嘴一笑,「我其實……只喝了一點酒。」

    「今天晚上,我有……一肚子話想說,怎麽會喝多呢?!」Jack憂鬱看著他,身體忽然晃了一下,「Jimmy,我真得喜歡你!」

    Jimmy看著Jack,一瞬間,本能地伸手去扶。

    「Jimmy,你不能再這樣折磨我……」可是Jack反手大力扯住了他的胳膊。

    「你跟我說一句話,Jimmy,你不要總是這幅樣子啊!」一瞬間,Jimmy震驚地看見了Jack眼裡的淚水。

    「給我個答案。Jimmy!我知道,你心裡什麽都明白,你到底……Jimmy你說話啊!」Jack看著他。

    Jimmy從沒想過,一個看來充滿自信,從不缺少女朋友,比他大十幾歲的男人,回在洗手間裡,在他面前流著淚說這個。他完全呆住了!

    「或者你告訴我,」Jack冷靜下來,看著他,抓著他的手,「你想不想我結婚?」

    「啊?你說啊!!只說一句。」

    Jimmy再次拉開了Jack的胳膊。

    一瞬間他想起了Edward那句話:他們只是想跟你上床,男人女人,他們想要的是一樣的。

    他悲傷地注視著Jack。

    「祝你……幸福。」許久Jimmy說,轉身大步向外奔去。

    這一次Jack沒有跟上來。

    Jimmy向外走去,忽然依然煩躁,他大步跑起來,心裡像被刀刺中一般,淚水湧進了眼眶。

    廊道口,他看見了Al迎面走來,Jimmy顧不上打招呼倉皇踉蹌地奔了過去。

    背後,空洞的走廊里,傳來Al的聲音。

    「我說了別讓他來,他肯定會難過。」

    Jimmy心裡再次「嗡」了一聲。趕緊向門外奔去。

    洗手間裡,Jack垂下雙臂立在那裡,無聲地搖了搖頭。

    第164章下

    病房裡,Rene轉過頭默默地看向窗外。

    後院裡,角落的積雪還沒有融化,中間的常青樹依然綠意蔥蔥。

    一輛黑色的林肯車邊,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正在追逐打鬧。

    他們背後,有病人坐著輪椅、拄著拐杖在散步,護工遠遠穿過。

    Rene看著那車邊。

    夕陽金燦燦地光落在小女孩兒的臉上。

    Rene默默地看著那孩子。

    冬日清冽的空氣里,飄來忍冬的清香。

    *********

    「又到我的時間了,」門輕輕一響,女醫生進來了。

    「今天怎麽樣?」她麻利地遞上溫度計,給Rene換下吊瓶,隨即再次推上手裡的注射器,Rene配合地拉起袖口。

    「你看來不錯,康復得真快!」女醫生看了眼溫度計,飛快地說,在手裡的夾子上打了個勾。

    「你也是,你今天真漂亮。」Rene笑著仰起頭,醫生彎腰在Rene臉上飛快輕輕一吻。一瞬間,蹭在Rene額頭那片柔軟的發梢里,散發出一片幽香,那味道忽然讓Rene一陣心神恍惚。

    「你的味道真好聞,」Rene輕聲說,他伸出另一隻沒插針管的手,輕輕攬住了護士的頭,聞了聞,隨即放了開來。

    對面,Anton挪開了視線。

    醫生只是向Rene親切地笑了一下,轉頭朝Anton擺了下手離開了。

    「你什麽時候變得需要女人了?」關好病房門,Anton轉回頭來,故意嘲諷地說。他想讓他們像以前一樣。明明在山洞同經生死,為什麽如今反而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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