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那藍色的山巔,夢幻般矗立在半空,竟是他少年的夢裡多次出現的景象,看見它的那一刻,Rene驚呆了,仿佛再次瞥見了命運夢魘一樣的臉。
那裡,Rene厚厚的靴子踏在厚厚的冰雪上,兩個當地的愛斯基摩人指給了他那條小路,他一個人從那個愛斯基摩人的小村子邊走向了荒野。
離公路很遠的荒野里,在一個廢棄的工具棚下,Rene找到了他。
萊恩穿著橙紅色保暖防雪外套,額頭上沾著不化的雪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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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先看見了那醒目的外套,他停了一下,繼續扒著冰雪,然後看見了萊恩的胸口,但是Rene依然不敢相信那就是萊恩,孤零零地曠野中,他繼續用手裡的匕首刨開凍硬的冰塊,直到看見萊恩的臉。
那臉失去了血色像蠟像一般,人似乎縮小了一圈,他把他抱進懷裡,很輕。
「好了,我把你找回來了。」Rene於是對自己說,把他緊緊貼著胸口。
然後Rene小心地查看著萊恩的身體,查找著傷口,他解開了萊恩的衣服。
一道鋸齒的傷口,從左肋下穿過身體中央。
萊恩的身體已經僵硬,除此之外完好無損。
那一刻,就像是眼睜睜地看著生命里的一部分離自己而去,什麼都喚不回來了。
Rene知道他的生活結束了。
Rene沒有哭,寒冷讓他的眼睛撕撕裂裂地痛。
他只是把萊恩抱在懷裡。
許久,目光落向蒼茫的遠方。
萊恩背後,他看見向北流去的河水,看見終年不化的雪峰。
頭頂忽然傳來飛機巨大的轟鳴聲,Rene抬起頭,不遠處,一隻紅白相間的小運輸機正在低空中轟鳴著飛過。他們又出現了,送補給的運輸機。
噪聲中,Rene抱著萊恩,終於撕心裂肺地大吼了出來----蒼涼的喊聲,迴蕩在白色的山谷里。
在他們身後,只有雪從山坡飄落。
Rene和萊恩一起向遠處的山谷背後走去。
那個晚上,太陽永不落下,太陽不落,Rene便一直走下去。
直到他的手臂僵硬,頭腦開始轟鳴,腳步踉蹌,他終於抱著萊恩在雪地里跪了下來。
他用膝蓋上的匕首--那是他下車問路時,在路邊愛斯基摩人的村莊裡買的,上面刻著魚的脊椎--他用它向下挖了一個深深的大洞。
Rene在萊恩冰冷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把萊恩的身體放了進去。
那一瞬間,他想把自己也埋進去,可是他終究克制了這一願望。
Rene站在那裡,看著地下的萊恩,許久。
他甚至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陪著他,想了想,Rene把自己手上的腕錶摘下來,放到萊恩身邊。
然後他跪下去,把萊恩身邊的雪一捧捧的埋上。
最後,他看著那一抔白色的隆起,捏緊了雙拳頭。反射著白色冰蓋的偏光鏡片下,臉上的肌肉在跳動。
他能做什麼?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殺了那個動手的人。
那一刻,Rene對著雪山發誓,不管那案子背景是誰、牽扯到什麼人,那個動手的人一定要死!
他絕不原諒。
過去的數年裡,Rene時刻準備著自己的離開,早上出門,就不預備晚上回來。
卻從沒料到萊恩會比他先走。
跟生命本身的重量比起來,榮譽、獎勵,獵鷹和他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如此次要。
生和死竟終究是剎那間那麼輕薄的一件事。
抬起頭,四下里一邊荒涼,曠野上,北極的寒風呼嘯有聲。
不遠處的Prudhoe海灣,冰雪和海水反射著光芒。
Rene狠一狠心,記下了這個位置,終於轉頭離開了。
一道孤獨渺小的暗影,斜穿過無邊的白色曠野。
他背後,午夜的陽光照徹著荒原上的冰蓋。
照徹著阿拉斯加的雪山。
第121章
在隨後的一個月里,Rene為了那個人走遍了大半個美國。
他超假了。保羅沒法給他再續假,然而無數個電話之後Rene依然沒有回來。
Rene在北歐。
回到美國,在那間辦公室里,對著哈羅德和保羅,Rene一切都沒有解釋。
他只是陰沉著臉,瘦了一圈。
在阿拉斯加的雪地上,歸途中,Rene痛苦地想到自己從沒能保護萊恩--他甚至還什麼都未來得及為萊恩做,萊恩就走了。
這些年來,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都在獵鷹里如何不讓人拆穿,在戰鬥中如何活下來上,甚至在每年與藥物依賴持久地鬥爭上。為了生存他殫精竭慮,耗盡了精力。能為萊恩做的卻太少了。現在他好不容易能像個「人」一樣站在人群里了,或許能為那個人做點什麼了,那個人卻不在了。如果能再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會竭盡所能替萊恩承擔最後的痛苦。
哈羅德和保羅給了他機會,保留他的職位,留他在崗位上繼續察看。
然而Rene有時卻會突然離開,去了上百公里外的城市。
哈羅德對他再也忍無可忍。
這時,那個兇手早已經知道是誰在追殺他。兩次險些被Rene逮到後,那傢伙像任何一個深諳城市戰爭遊戲的獵手一樣,困獸猶鬥,展開了最好的防守戰鬥--反擊。
殺了萊恩的兇手,開始細緻地觀察獵鷹出警的情況,每次有獵鷹到場的事件,那傢伙和他的兩個幫手也必然偷偷趕到。在望遠鏡中遠遠地觀察著Rene,和Rene的一切習慣。
那時Rene多數時間住在獵鷹的公寓裡,幾次較量之後,他們知道單打獨鬥要對付Rene有多難,所以最終意圖藉助獵鷹對手的力量,利用某一次Rene在現場的機會除掉他。
Rene察覺到了。
那個黃昏,他們從湖畔撤下來,Rene在對面的舊樓頂上,看到了夕陽下鏡片的反光,他舉著槍,小心地奔上去,踢開頂樓的門,樓頂上已經空無一人。
Rene在樓頂上向四下看去,看看夕陽下遠處的湖畔,看看四下里的舊樓,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
他和那兇手的城市追逐戰更明朗了。
一周後,一次郊外橋下,他們和一夥邪教分子對峙。
對方火力很猛,並試圖製造爆炸,Rene全部注意力都在現場受到威脅的大量群眾,和那座被匪徒安放炸藥的橋上。
那天,就在獵鷹最後救下人質,控制住局面的那一刻,子彈突然從Rene背後射來。
Rene的習慣一直是撤退時最後離開,對手非常狡猾,利用這個機會,偽裝成獵鷹隊員,近距離對尚在屋頂的Rene悄悄開了槍,並立刻向預先設計好的路線撤去。
然而,出乎他們預想的是,子彈只打穿了「老虎」外層的防彈衣。
他們立刻展開了追逐。
Rene的窮追不捨,讓兇手失去了撤離的機會。
等到「眼鏡蛇」帶人趕到時,那兇手的兩個幫手一個已經被Rene擊斃,另一個開著冒牌警車幾次接應兇手上車未果,直至遠遠看見真的獵鷹趕來,倉皇逃走了。
那兇手從樓上落地,正趕上「眼睛蛇」一伙人趕到,兇手很狡猾地馬上放下武器向「眼鏡蛇」自首。
Rene從樓上下來,舉著槍對著那個人。
那已經到了市區,不遠處有一家商店,街口外有個小餐館。
那兇手高舉起了雙手,「嗨!我已經自首了!」他主動向撲上來的警察退過去,身後的警察抓住了他,那兇手已經跪在地上,舉著手。
Rene依然舉著槍,看著那個人。
一瞬間,看著地上的人,Rene真的猶豫了:他會判多久?司法程序沒有出紕漏,終身監禁,然後減刑,然後變成十幾年,然後七八年就出來了,重新逍遙。
但是那另一個人,卻一去不返了。
Rene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兇手,那一瞬間,他在那兇手的眼裡看出了恐懼。
那兇手和現場的警察,都如此迫近地感覺到了Rene的殺機。
「住手。Jimmy!」眼鏡蛇看著Rene,大吼起來,「住手!!!」
他飛奔上來,大喊著攔住了Rene。
Rene終於放下了槍。
他低下頭,在眼鏡蛇身邊轉身走去--就在那一瞬間,他瞥見了那兇手臉上狡黠得意的笑容。
Rene閃電般轉身,幾乎沒有人看清他拔槍。
「當」的一聲。所有人都愣了。
現場一片沉寂。
Rene看看那地上的人形,和那身下慢慢溢開的血,有那麼一兩秒,然後一個字都沒有解釋,就轉身大步向遠處走去,自始至終沒有抬頭看他周圍的同事。
幾百米外,Rene一個人在角落裡摘下面罩,淚如泉湧。
--這段恩怨,就此了結。
他對自己說。
然而,街頭這一幕,被現場一名時報的記者看入了眼中,當時的政府支出、包括司法預算,都是幾大政黨爭執的焦點,這件事立刻就被捅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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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第一次來到雙子座,是被四名內務處高級警官,從公寓帶到雙子B座,出了停車場連地上都沒有去,徑直給帶到了地下6層內務部門訊問室。
接下來的半個月裡他沒有離開那棟樓。
面對所有人所有問題,Rene只簡單歸結為兩個詞:一時衝動。
嫌犯已死,死無對證。
調查小組對兇手的身份做了證實,那人有案底,作惡多端,至於那天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卻找不出原因。
司法部和獵鷹高層,有人提出嚴懲Rene。
半個月後,調查取證結束,案子轉給了一個裁定小組。
那個下午,Rene再次給帶到了訊問室里,但是整整大半天過去,沒有任何人進來跟他講話。
Rene沒有在意,他只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地低著頭,注視著眼前的桌面,自始至終只換了兩次姿勢。
Rene絲毫不知道,在他旁邊,單向透視的大玻璃窗背後,裁定小組的負責人就坐在那裡,一邊看著手裡調查小組的材料,一邊偶爾抬頭看看訊問室燈光下,孤零零的Rene。
終於,訊問室的門開了,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的大個子走了進來,清冷的燈光從頭頂瀉下,讓那人眼窩越發顯得深陷,大腦門下留下了濃重的陰影。
Rene本能地抬了下頭,正打在Rene面部的燈光,讓他臉上的神情纖毫畢現。
那人看著他。
隨手關上門,向前走了一步,走進了亮區。
頓時,刺刀般的目光落在了Rene臉上。
那目光像太陽下耀眼的劍戟鎧甲般寒氣逼人毫無感情,堅硬得錚然有聲,似乎任何東西撞上去都會轟然碎成齏粉。
那人舉手投足間,無聲地透露出一種讓對手膽寒、膝蓋發軟,又或者讓女人主動湊上去討好的硬朗。頭頂燈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高大,矗立在那裡,像一尊身披光芒的戰神,牢牢占據著正義的陣地,讓魑魅魍魎無處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