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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小時候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的人,Rene有時嘲諷地想,現在他卻不得不一次次強迫自己更快--他必須更快出手!

    於是每次衝鋒前,Rene都對自己說:冷靜,不管什麼狀況,你一定要快要准--要更快,更准!

    狹路相逢勇者勝,他深深體會了這個道理。如果說過去訓練時他還做不到,那麼現在他面罩後剎那間的目光就能讓對面的嫌犯心驚膽戰。

    獵鷹在案前與結案後要開會分析,每周都要召開正式總結會議。

    那時候哈羅德會出席,他經常會就各種情況提問。

    「上次開會,哈羅德提問,有人沒答上,哈羅德第二天讓他回家了。」第一次開會前,保羅對幾個新人說。

    「那,他會問什麼?」Rene擔心地問。

    保羅聳聳肩,「什麼都有可能。」

    這句話再度把Rene拋入了深深地恐懼中,他腦子裡頃刻間又跳出了赫爾曼的話,和那個讓他害怕的小鎮。

    於是Rene一個晚上沒有睡覺,把一周幾個隊所有的案子全看了一遍,在腦海里重複了所有的情境,半夜爬起來到圖書室翻相關的司法條例。

    第二天,他被問到一個整體方案,那跟他當時的崗位無關,但是Rene不敢質疑,於是把他昨晚完全沒有搞懂的東西硬著頭皮重複了一遍。

    哈羅德離開時,Rene終於鬆了口氣。

    但是這次提問徹底把他嚇出了一身汗,他害怕哈羅德再問下去,他就只能胡言亂語了。

    Rene看看周圍,他的同伴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警察,於是越發相信,他只要出一回差錯,哈羅德一定會讓他滾蛋。

    於是Rene不得不有空就去圖書館,把所有的跟案子有關的東西統統看了一遍,然後是所有各種情境的整體方案。

    可結果是,他看到一個問題就會發現更多的問題,萬一有人問到我這個呢?他不停地問著自己。

    Rene認為他想到的問題,他那些經驗豐富的同伴們一定早已駕輕就熟。

    而他自己,沒上過法學院,沒在其他的警察培訓學校接受過培訓,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斷提醒著自己,千萬不能在哈羅德提問時鬧笑話。

    於是Rene每個休息日都如此緊張,以致有時剛出了圖書館的門,又返回去,把剛才的流程,重頭再來一遍。

    Rene不得不日夜想像著各種可能的現場、複雜的局面,直到有一個早晨他醒來,終於驚訝地發現,周圍一切都變成了一個個可以拆分的點和元素,全都在他腦子裡飛快地換著代碼。

    終於,從那天起,他不再害怕了。

    不管場面的多複雜,Rene知道,再突然地變化,也只能在那幾個點上。

    只要他能冷靜果斷,快速優選排列--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一定能在對手前先出手。

    於是每一次出現場,Rene都要求自己必須比對手更快地捕捉到現場哪怕最些微的變化,風吹糙動,糙後的人、槍,對方手裡刀的軌跡……於是Rene越來冷靜。慢慢地生活中,他的表情和動作也越來越少,越來越安靜,在別人眼裡越來越冷淡,只有目光卻越來越犀利明亮。

    他只有冷靜,讓自己對自己的干擾儘可能少,才能更好的察覺出周圍的細微變化,才能在現場像豹子發現獵物時閃電般動作。

    一直要等到幾年之後,Rene才會知道並沒有多少人真正下過功夫去弄懂過那些問題。

    他碰巧是那一小部分去下功夫琢磨弄清楚的人。

    而其餘那些人--他看的資料有時已經非常冷僻,有時他從瀏覽記錄上能認出他們的名字,那些人,有一天都成了警界傳奇。

    於是,那段日子裡,每次案子前後,Rene查的材料都比別人多。

    一開始,隊友們被他手裡高高的材料嚇了一大跳。再後來,慢慢習慣了每回總結之後,辦公室最後都剩下他一個人還在那裡啃資料。

    事實上,只有幾次,他的材料派上了用場,關鍵時候作出了關鍵的推測,比如嫌犯同歸於盡的傾向,或是如何擊中嫌犯心裡最軟弱的地方,一槍不發救下人質。

    大部分時候,同事們查的東西足以應付手裡的案子了,但是Rene卻還想知道更多。

    有時候對著那些看不見的對手,Rene會忍不住想認識他們,他對他們的經歷,背景,心理選擇趨勢,甚至他們的女朋友,都感興趣。

    他知道自己對人的關注,遠大於對案子本身的關注。

    他甚至明白,那些罪惡是否真正獲得制裁,並不是他關心的--他關心的是人。

    有時候他看見跟自己類似的境遇。

    有時候他同情,有時候他佩服--面臨絕境時,對手的選擇,有時讓他無法不心生敬佩。

    有的兇手為了有一天能看見自己的孩子,敢從30幾層的樓上跳下去;有嫌犯為了等著自己的家人,對著數支槍不惜開槍還擊。

    他有時偷偷學習,學習他們心理的長處。

    有時從面罩後注視著對手,偷偷地搖頭。

    他就那樣偷偷地、不易察覺地在他們的案卷里,在他們過往的人生片段里,搜尋著那些支離破碎的靈魂在生命里背棄大義的那一刻。

    Rene清楚自己的心中早已偷偷埋下一個魔鬼,他一邊看著那案例,一邊一次次的糾正著自己。他看著他們的正如同審視自己,哪裡錯了,哪條線不能逾越。

    正是那些案例,讓他格外清醒哪些是他必須要恪守的,哪些是他要遠離的。

    然而更多的時候,他看見的是絕望,跟他自己一樣的無助和絕望,於是只剩下殺戮。

    於是,每一樁罪惡的背後,他都依稀看見自己的影子。

    每一樁罪惡,都是人自己的罪惡。

    也是他自己的罪惡。

    Rene曾經趕上獵鷹一度極其缺人。

    那大概是911之後,有一段時間出警很頻繁。

    有幾次,他剛剛離開辦公室,回到房間睡了兩個小時,就收到消息又有案子,需要後援。

    他猶豫了猶豫,回到了那間大辦公室。

    那是個深沉的半夜,不遠處,保羅正在給輪休的隊友們打電話,幾分鐘後,那些隊友們一個一個把電話打回來了。

    「不用了,Jimmy回來了。」保羅說。

    「媽的!小貓都回去了!」他聽見電話里眼睛蛇對車上的其他人說。

    十幾分鐘後,十幾個輪休的警察竟然全部奇蹟般的回來了!

    不久之後一次出勤回來,Rene和眼鏡蛇幾個人的車在最後,趕上一場龍捲風剛剛過去,一輛校車翻在了懸崖邊,他毫不猶豫地背著獵鷹的鋼索從懸崖上躍入了冰冷的水面,他的同事們拉起了那幾個孩子,忙著急救,許久,大家才想到水下還有一個人。

    那次之後,Rene養成了習慣,越是危險的任務,他越要爭取出勤。

    就是在水下的那一刻,Rene意識到,如果他有一個同事死去,在他周圍就會有人少一個兒子,少一個丈夫,或者少一個父親。

    他死了,只不過是少一個僥倖活下來的人而已。

    慢慢的,Jimmy發現同伴們出勤前希望聽到他的看法。

    在分析方案的時候,他說完他的看法,他們會看著他問「然後呢?還有呢?」

    不管是眼鏡蛇還是大水牛,他們第一次這樣問的時候無不讓他萬分驚訝。

    他們有的比他大,有的比他小,但無疑每個人都有遠比他更豐富的經驗,但此刻,他們正神色嚴肅地看著他,期待他的回答。他們相信他的方案是最穩妥的,適合的。

    還有時候,在現場,眼鏡蛇會當地一拳砸在車上,「說你的方案,我們去做!」

    Rene再次愣在那裡,心裡說不出的感動。

    在平時,他們照樣跟他開著玩笑,眼鏡蛇依然會不時在他頭上拍拍,有時候他正在泡咖啡,冷不防會飛來一拳砸在他肩膀上。

    他知道他們喜歡他,從身手,到配合,他們慢慢信任了他,現在是方案和協調,他們依賴了他,Rene為此萬分感謝他們。

    慢慢地1隊形成了令哈羅德吃驚的風氣。這個風氣慢慢影響到大西洋中心。

    與此同時,「Jimmy還在辦公室。」這句話成了1分隊的習慣,三年後,這句話成了大西洋中心的習慣。

    那始於911一年後的一次演習。

    司法部和國土安全部組織了一次演習,邀請了獵鷹,還邀請了一隻特種部隊。

    那個凌晨,當Rene筋疲力盡地他帶著人回到營地時,一個穿著制服的老頭子正在營地中心咆哮,Rene驚訝地看著那制服,認出那是一個將軍。

    「獵鷹那個小分隊誰帶隊的?」那個人問道。

    Rene看見對方陰鬱的臉色,不知道自己又惹了什麼事端,走過去說出自己的名字。

    那將軍只是看看他轉身走了。

    什麼都沒有發生。

    Rene於是走回自己熟悉的大辦公室,他走在最前面,進去時,驚訝的發現大家都在,哈羅德、保羅,他所有的隊友都在。大家全看著他們,然後響起了掌聲。

    那時他才知道,他們那個隊是唯一一個沒有傷亡最快返回的。

    將軍那隊是第二組,但是「死」了兩個人。

    直到那時候,Rene才第一次知道獵鷹的水準。驚訝地發覺他自己站在了什麼位置上。

    他依然背不出那麼多條例,不會抄牌。

    事實上Rene自己清楚,他依然是獵鷹里那個唯一沒給人念過一次米蘭達規定的警察。

    名聲大振以後,Rene出警更多了,包括與其他部門的合作。

    漸漸東海岸警界都知道獵鷹的「老虎」很好用。

    兩年下來,他依然每次執行任務都戴著標準的面罩,出了那間大辦公室,沒有多少人見過他的樣子,然而「老虎」這個代號卻聲名遠播了。

    他們對它的評價是,像一隻匕首,穩准狠快。

    幾年後,Rene看見了他們書面上給他的最主要的一個評語:責任心。

    他們認為他所做的一切準備工作:龐大的案卷,記牢他的一隊人帶出去的每一樣設備、甚至車號,以及後來和上級的爭取、摩擦,都是出於責任心。

    卻並不知道,所有這一切一開始都只是始於他害怕被哈羅德踢出去的巨大心理壓力。

    幾年來,Rene和他的隊友們一共為大西洋分隊贏得了幾十次司法部的嘉獎。

    Rene在槍林彈雨里升職,包括3次重大任務前的臨時任命和5次正式任命。

    從小組到小隊、再到分隊,到整個大西洋中心,有一天他重新站在哈羅德面前時,已經是整個大西洋中心的副隊長了。

    半年後,哈羅德半退;又半年後,保羅右腿受傷,轉而主管大西洋中心的行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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