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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Rene歉疚地看著他,一肚子話卻不好開口,許久,終是無話敢說,垂下了頭。
「Jimmy。」走廊上,良久的沉默後,Anton抬起了頭,看著他。
「……?」Rene聽見Anton跟平時不太一樣的聲音詫異地轉過頭。
「……什麼?」眼前,Anton異常嚴肅地面容讓Rene有點害怕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聲音有點顫抖。
Rene不知道那人要說什麼,又或是預備做什麼--他只知道,不管此刻那人說出什麼,或者如何審判他,他都預備接受,永不反悔。
對面,Anton平靜地看著他。
許久,只輕聲說了一句話,「--我跟Susan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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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不知道,在他等待簡訊的時候,Anton正在經歷他一生中,最艱難的一次談判。
Anton從Rene家回到自己家。
屋子裡一片漆黑。
他輕手輕腳摸到冰箱前找了點喝的,然後回到廊道摸向樓梯。
「Anton。」黑暗裡,一個女人輕聲叫道。
Anton被嚇得驚跳,急忙開了廳里的燈,吃驚地看見Susan正坐在桌邊,看著他,樣子有點憔悴。
「你怎麼了,寶貝?不舒服嗎?」Susan蒼白的臉色讓Anton吃了一驚,他急忙走過去,想安慰Susan,「幹嘛不開燈?」
「別過來!」女人忽然叫起來,嗓子嘶啞。
Anton詫異地停了下腳步,「……怎麼了……」
「Anton,」那女人看著他,聲音很虛弱,把桌子上幾張紙往前推了推,「……我們離婚吧。」
Anton一下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想問問為什麼,卻因為內心有愧,竟然開不了口。
半天,他吃力的說出一句,「那,那,孩子怎麼辦?」
結果這話引來了一聲聲嘶力竭地尖叫,「--孩子我會生下來!!!」
女人刺耳地尖聲叫出來,狠狠地推了一把桌子,喘息著站了起來,一手按在膨大的腰部,艱難地走了兩步,立在了椅子邊,怒視著Anton。她坐得太久了,站起來會讓她和孩子舒服點。
「Susan……」Anton驚訝地看著他,想伸手去扶,卻怕走過去會更加激怒盛怒中的妻子,於是小心翼翼地試著安撫她,「你……不等一等再作決定嗎?或者,至少等這孩子生下來以後?……或許這些天」
又是一聲刺耳的尖叫打斷了他,「等!我等什麼等?!等著他有兩個爸爸嗎?!!」女人的話炸彈一樣突如其來地擲了過來,暴怒的眼神刀一樣地射在Anton臉上。
Anton一下呆立在那裡。
「你就一直把人都當傻子嗎?!」女人激動地渾身顫抖,桌子上的書再次飛了過來。
Anton狼狽地站在那裡,看著它們落在自己周圍,呆了半晌,終於緩緩低頭拾起了腳邊最近一本,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的……」許久,他低低開了口,聲音也啞了起來。
女人站在那裡居高臨下看著他。
「那天我去那酒吧……」Susan猛地仰了一下頭,深吸口氣冷靜了一下,復又瞪視著Anton,情緒平靜了一些,聲音卻依然有些哽咽,一雙大眼睛劇烈地燃燒著,「……你們討論的時候,那個人思維敏捷,說話很有條理、甚至不乏幽默,而且很周到……我不會注意不到他。」Susan說,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Anton經常回來得很晚,除開她們結婚的頭一個月。
他告訴她他跟朋友們在老哈里的酒吧討論案子,她相信,但是她絕不相信,他有必要那麼經常地討論案子,而且每次都要討論過半夜。也許在別處說得過去,但作為紐約最知名律師事務所的大律師,Susan可不信這個。
Susan絕對不會給Anton打電話,她知道,那只會適得其反。
但她相信,那酒吧里有什麼,或者有什麼端倪,她去了一定一看便知。
那天,到了那兒,她一開始曾經想或許是那酒吧老闆的年輕妻子--但看了許久,她偷偷搖了搖頭,在心裡排除了,「Anton不會喜歡那樣的女孩子。」她對自己說。
「--那些人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他想必也是你緊密的朋友。」Susan痛惜地說下去。
一瞬間,倆人都想起了那天酒吧里大家坐的位置,想起了Rene身邊的空位子和Anton走到那空位子上的情景。
「你的朋友我見過很多,沒有見過至少聽說過!」Susan繼續說下去。
「那個人本身那樣引人注目,又作為你最好的朋友!你絕對不會不跟我提起!」
Susan猛地甩過頭,再次嘶叫起來,「而事實是,那名字!我甚至從沒聽你說起過!!--為什麼?!!」
她大吼起來,把手裡的書再次砸了過來,「因為你心裡有鬼!!」
「到那天早晨,」Susan喘息了一下,「我忽然什麼都明白了!他為什麼要那樣救我?!啊?!我不明白嗎?!」
Anton低下了頭去。Susan說得對。他自己也明白Jimmy因為問心有愧而格外苛求自己。
許久,Anton重新抬起了頭。
「Susan……」Anton看著對面的妻子說,淚水噙進了眼眶,「但是,遠比那更重要的是,我們現在有個孩子……」
「--孩子我自己會養!!」一聲厲叫再次打斷了他,女人瞪大了充滿淚水的眼睛,決絕地怒視著她。
Anton震驚地看過去,女人扶著自己的腰,向前走了兩步。
「Susan,」Anton看著妻子那樣子,淚水不由自主涌了出來,他哽咽了一下,「如果我請你原諒……」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如果我向你保證……」
「不!」對面是一聲決絕地大喝。
Anton驚疑地看著她,為什麼?
「因為你愛的是他!」女人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這一下震若雷鳴,驚天動地,Susan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桌子上的筆筒、筆、手機,全都地跳了起來!
Anton也驚呆了。
那句話像聲驚雷一樣,震得他呆若木雞。
女人嘴唇顫抖著忍耐了幾秒,一下放聲大哭了出來。
「那個早晨,我看得很明白!!」那雙大眼睛傷心地瞪著他,「我認識你二十年了啊,Anton!」Susan哭了出來。
她那樣子和這句話,讓Anton的淚水再次唰地涌了出來。他想起兩個人在大學的時光,想起畢業後兩個人各自的忙碌,想到有時Susan好不容易有空,他自己的警署卻事務纏身;想到他好不容易放了假,收拾利落去找她,到了她家門前,卻發現她又有了新案子。
一轉眼,這麼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他們總是難得相聚,又匆匆分別,彼此卻依然把對方當作當初放進心裡那個不變的倚靠,卻不知道,這麼多年,有些東西還是悄然流逝了。
時間像個卑鄙的賊,偷走了他們曾經最珍貴的東西。
最終,倆人之間,竟終於走到了這個結果。
一輩子太短,誰也不會有幸擁有多少相知相交二十年的朋友。
眼前,Anton默默地看著對面的女人,再次坐了下去,低下了頭--如人們所說的,我們和我們的生活里,有時有一些致命的失去--而眼前,Susan就是他生活里致命的失去。
但是,那一刻--他已經和她同樣清楚,他們都不會再回頭了。
對面,Susan手邊、身後、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隨後都向他飛了起來。
Anton從沒見過她發那麼大的火。
Susan像個潑婦那樣戾罵了起來,一改往日的優雅和律師的端莊。
Anton明白,那女人是真的傷透了心。
他沒有躲,只是透過眼眶裡的淚水看著那個傷透了心的女人,比她更清楚她有十足的理由發怒。
他聽任她發泄,砸濫了大半個房間。
直到最後,Susan掀翻了桌子終於跌倒在了地上……*************
醫院的走廊上,Anton久久地靠坐在地上。
從山谷回來,Anton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一邊是自己的妻子,一邊是一個愛著自己的男孩,一次次為了自己把命都不要了……如果他真的死了呢?而且是為自己死了呢?Anton不敢想像,到時候他自己會怎樣。
如果一切都沒有開始也好,他可以不讓那些事情發生……但是他們之間,能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過了。
他無法再當作沒發生。
就這麼一直下去嗎?Susan怎麼辦?他不能這樣一直欺騙傷害Susan。
直到剛才,女人那句話,像一聲驚雷一樣擊中了他,在他心裡掀起了重重的巨浪。
他一直以為,兩個男人一起玩玩沒什麼,因為那樣的性事的確就是讓他覺得很刺激很興奮。更準確的講,他自己也很清楚,只有在跟男人做愛時他才能真正渾身沸騰,獲得真正的滿足感和征服感。
但是,一想到讓他與另一個男人之間發生那種感情,Antno就覺得太可笑了,他從沒有那樣去想過,也相信在自己身上不大可能--難道世界上還有比那聽起來更搞笑的事情嗎?
但是,現在,他想著那個男孩。
無論是他們一起從大西洋城回來,還是一起從殺手的刀鋒下脫身,他一直連一句感謝的話也不曾對那男孩說過--事實上,他相信,那個男孩也跟他一樣清楚--那些話在他們之間不需要說。
他早就應該知曉,從他把那些話深埋心底、沒有說出口那一刻起,有些感情也已經深埋心底。
它一直存在,就像他院子裡的一盆小植物,即使他不去看,不去管,它也在那裡;他不經營,把它丟在那裡,想任它死滅,但它卻櫛風沐雨,自己生長;而今,已經蓬勃而出,長成了一株參天大樹!
為什麼他從不曾正視過有那樣一種感情的存在?回想過去,甚至對Young他也從未正視過它。
Anton又想起了Will。
如果他曾經哪怕只是些許地正視過那種感情,那麼Will會不會不會走上那條絕路?
為什麼一開始沒人告訴他這些、告訴他他將成為什麼人,喜歡什麼人?
為什麼要苦苦爭鬥這麼多年,錯過那麼多人以後,才讓他明白自己的真相?
是他錯了?還是這個世界讓他陷入今天的錯局??他無法知道。
他想著Will,也想著Susan,想著那重重疊疊紛紛亂亂的舊事影子,和那些逝去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