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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Anton記得那個律師,庭審記錄上,那個律師在前天下午離開,第二天一早匆匆趕到法庭。
Rene飛快地開車,兩邊建築的影子在風擋玻璃上飛快褪去,但是那場庭審卻想像個影子尾隨著它……Rene開了CD又關掉,胡亂地看向路邊,周圍有紛擾的行人、廣告牌、一隻水果店、有兩個亞洲人在水果店前爭執,另一邊忽然傳來噼啪的一聲巨響,就像法官手裡的小錘子驟然落下……那一天,Rene第一次作為辦案警官出庭作證。
「我想今天,在坐的各位已經在心裡給卡蒂判了刑。」法庭上,那個律師侃侃而談。
「因為我們的警官、公訴人,用這麼多證據,給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個人,一個24歲的年輕人和他這麼多的斑斑劣跡。」
「我想問問各位,有誰還相信他是無罪的?」律師看向聽眾席。
「我想今天基於此,我為小卡蒂做的所有辯護都是無效的;他自己作出的所有辯解,我們也都是不會相信的。」
聽眾席前,卡蒂一家人嚴肅而納悶地看著律師。
律師挪開了視線。
「因為我們都認同這樣一個觀念:一個充滿這麼多劣跡惡行的人,一個言行如此自相矛盾的人,一個用無數謊言蓄意掩蓋了事實真相的人,他是不可信的。對不對?」
無數人點頭說對。
聽起來,這個律師似乎要放棄辯護了。
「我相信負責這個案子的Rene警官,你也這麼想,是嗎?警官?」律師轉過身來隨後問證人席上的警官。
Rene點點頭。
「您今年多大?」律師和善的問。
「25歲。」
「我非常相信您,警官先生,今天在坐的各位也一樣。您在這個案子裡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那個律師站在證人席前,跟Rene的距離甚至不過兩尺,誠摯地看著他,「我只有一個小問題要問。」
Rene點點頭。
律師退後兩步,走回了台中央,「請允許我問一個私人問題,警官先生,您有過同性經驗嗎?」
「我想……我有沒有並不重要。」Rene猶豫了一下。
「法官先生,證人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我抗議,這個問題屬於個人隱私和本案無關。」公訴人同時提出抗議。
「我不這樣認為,因為Rene先生作為主要辦案警官,他的個人觀點和個人經歷非常重要,會影響他對現場的判斷。」那紐約來的律師說。
法官皺了下眉,微微嘆了口氣,「抗議無效,證人請如實回答辯方律師問題。有或者沒有。」
「……」Rene看了眼律師,再次猶豫,沒有回答。
「如果警官先生覺得不方便在此回答的話,我可以要求請醫生出具鑑定。」律師接上說道。
「事實上我很相信這位警官,我在昨天下午飛了一趟德克薩斯,我相信手上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位新到任警官的為人。」
「我希望警官先生能如實回答。否則,我會對證人今天站在證人席上的一切證詞提出質疑。並對證人提供全部證據的公正性表示懷疑。」
「准許辯護律師的觀點,證人可以選擇回答還是鑑定,警官是否有過同性經驗?」法官轉過頭。
法庭上,Rene他看著那個律師。
律師也看著他。
庭上陷入了沉默。
一瞬間,萬箭攢心。
Rene轉過了頭,「不用檢查了,我是Gay,有過同性性經驗。」他輕聲說,不想被律師重複提問,說得很清晰。
全場譁然。
「多少次?」律師問。
「我記不得了。」
「這個很重要。」律師說,「也許有些年輕人只是偶一為之,卻自責終生,那樣也可以理解,我們是會寬恕他的,不是嗎?」律師安慰不太平靜的小鎮居民。
第一天的庭審,律師教導卡蒂的正是為無法迴避的問題道歉和自責。
「如果您不方便回答,我給您一個大致範圍,您來選擇好了,警官先生。」
警官這個詞此時在Rene聽來卻是如此刺耳。
「幾次?幾十次,幾百次?還是更多?」律師說。
「……」
Rene還沒有回答,律師已經接上來,「對不起,我想我其實沒有問明白,我是想問,您跟多少同性發生過關係?」
Rene低頭看著證人席的桌子,他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出希金斯那兒那些混亂的夜晚,「我不記得……」他回答不出來。
「幾個,幾十個,上百個,或者更多?」
「……更多。」
居民們驚叫起來,看向Rene的眼神就像看妖怪,前排的女人們擋上了臉,有人飛快驚慌地翻過座位,向後排坐去。
Rene抬起頭,視線越過法庭背後窗戶,他看見了天邊的雲朵。
「看來這案子裡所有這一切手段,你自己就很熟悉。」律師嘲諷地笑道。
「那麼你有沒有用過這樣的……」律師把作案現場工具的幻燈片一件件打到法庭上。
再後來的問題,Rene已經全部不記得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回答全部是:有。
「證人必須回答。」偶爾停下來,耳邊有法官的聲音。
他穿著警服站在上面,能看見對面那年輕嫌疑人看著他的笑容,臉上下流的表情和伸出的舌頭。
一瞬間,他再次想死。
「你可以放棄。」他對自己說,「你可以放棄這一切。」
但是他控制住自己,站在那兒沒有動。
庭下越來越混亂,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這簡直是……他能當警察嗎?」
那些圖片上的東西越來越匪夷所思,似乎有人離開了法庭。
「我最後再問一個問題。」律師依然在問,「我想,你是今年四月份來到這裡是吧。卡蒂也是這個時間回來度假,幾乎是同一時間是嗎?」
Rene點頭,「是的。」
「很好,我沒有問題了。」
終於提問完了,Rene已經聽不到最後的陳詞,只看見窗戶邊的一塊藍天,湛藍湛藍,有雲正慢慢飄過。
他身在的法庭顯得異常遙遠。
Rene聽不見周圍的人們都在說什麼,他知道那些太太、大叔、小姐們的驚恐憎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還有嫌犯幸災樂禍的表情,但是那一切對他都已經無所謂了。
神哪!他想離開這裡。
Rene想像著自己從那窗口飛出去,周圍是藍天白雲,俯身能看見腳下綠色的大地,要是那就好了。
終於,他從證人席下來,來到休息室,沒有一個同事跟他說話。
他孤零零地呆在角落裡,對著迎面灰撲撲的牆壁。
Rene驚訝自己竟然沒有倒下來,也沒有哭出來。
在台上站了一天,他站在那兒的時間比幾個嫌疑人加起來還多,身體已經麻木了。
半晌,Rene脫下自己的制服,起身去了更衣室。
第85章
Rene疲憊地回到住處,走進院門,愣住了。
院門邊,Rene遠遠地看見,房子臨街一側的玻璃窗被人砸碎了。
Rene有點吃驚地愣在那裡,呆呆地看著一地的碎屑,心裡一片空白,說不出滋味。
他身後,落日的餘暉正飛快地逝去,周圍的溫度似乎突然冷了下來,一陣風驟然吹過,掀起了小鎮道邊的塵土,夾雜著砂粒打在牆上。
Rene回過神來,他往周圍看看,小路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四下里一片寂靜;路邊一堆干坼的木頭,在牆邊留下枯澀的影子,遠處,一隻瘸腿的瘦狗正豎著尾巴在小道上孤零零地穿過。
Rene抓起電話,給管理處和房東打電話。
掛了電話他走到角落裡窩折著坐下,呆呆地看著眼前地上的塵土。
許久,沒有人來。
Rene再撥電話,電話通了,但是他剛剛說出第一個詞,話筒里就傳來咔噠一聲,電話給掛斷了。
Rene呆呆地看著手裡的話筒,知道不會有人過來了。
Rene下到地下室,找到幾塊玻璃自己搬上來換。
媽的!如果不是跟Jack混了那麼長時間,他這個廢物可能連換玻璃這麼簡單的事兒都不會做。Rene揀下窗框上的玻璃碎片時想。
然而,一陣強風忽然吹過來,窗子猛然一擺狠狠打在一邊的牆上。
Rene急忙伸手去扶,那玻璃眼睜睜地在手中滑落,尖利的碎片劃傷了手。Rene顧不上傷口,趕緊去裝第二塊。
就像故意作對似的,風把接連兩塊玻璃都打碎了。
Rene看著一地的碎片,瞬間猶豫了一下,把手裡的玻璃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伸手再次去撥插在窗邊的碎片,手一抖,指尖一陣刺痛,Rene低頭看著自己的血從指尖滑落,滴在地上,花瓣一樣崩裂開。
靠!他狠狠罵出來,索性在自己手上狠狠劃了一道,把碎片丟向一邊。
Rene蹲在了角落裡,無聲地瞪著院子裡一邊的空氣,就像那裡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神哪,為什麼會這樣的?
你真的那麼恨我嗎?
一瞬間他再次想放棄,但是Rene意識到不能,那樣他只能留給全鎮一個罵名,可以唾棄的罵名。
半晌,Rene起身去地下室找了紗布,包好手,重新上來換玻璃。
第二天Rene到警署,沒有一個人跟他講話,老署長甚至也沒有找他談話。
下午Rene收到快遞送來的一個只包裹,扁扁的、方方正正,沒有留姓名,他小心翼翼的在位子上把它打開,裡面是一隻大相簿。
Rene驚疑地打開,血一下涌到了頭頂--裡面全是兩個男人赤裸交媾的圖片,只是下面一個人的頭換成了他的照片。
Rene丟下那簿子,丟盔棄甲地跑出去,拼命給萊恩打電話。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人拍過照片,但是腦子裡卻立刻浮現出那個總在高大的房子幾十級台階上,倚在門邊眯眼窺視著他的男人,和那張臉上幽暗隱晦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呆不下去了。
傍晚,Rene回到家,家裡的玻璃再度碎了,牆上被孩子們塗上了髒亂的東西。遠處傳來孩子們歡叫著遠去的聲音。
Rene自己沒有玻璃了,趕到小鎮的五金店,已經關上了門。
管理處照例遲遲沒有人來,他在沒有玻璃的房間裡過了一夜。
清晨Rene被東西砸在地上破碎的聲音吵醒。Rene醒來,朦朧中循著聲音摸過去,廚房地板上有人丟了亂七八糟的髒東西進來,還有一隻裝了蠍蟲的玻璃瓶子敲在地板上,碎裂了。蛇蠍和多節的蟲子正在地板上四散著蠕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