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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7:50:05 作者: 香龍血樹
原來,開頭和結局竟如此相似,倒也真是有始有終。
又或者是,命運總愛畫出怪圈,首尾相接,好讓人跳不出去罷--他嘲弄地想。
已經有三四點了,他猜。
很累,但是他沒法倒下睡,他怕一睡,就那麼再也見不到光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於是他就在床邊躬身坐了下來,儘量排擠開紛紛雜雜湧進腦袋裡來的各種念頭,努力讓自己迷糊一會。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混沌間,Rene聽到「喀噠」一聲,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
「你有話要對我說嗎?」Sam立在門邊,開口道。一瞬間,他看見床邊,那個人的身體猛地一僵。
來了!到底還是來了--Rene聽到Sam低沉的聲音,全身一顫!
--他等了這麼久,苟活了這麼久,他們之間終於要有個了結了嗎?
Rene緩緩起身,走到窗邊。
他抬頭看向窗外。
窗外,依舊狂風呼嘯。灰暗的天空下,一隻海鳥拍打著翅膀,正從天空飛過,劃出了一道悠揚的曲線,悄無聲息地落向岸邊,宛若人從生來到死滅,註定凋零的命運。
話,他說什麼呢?
不遠處,渾濁的大海,掀起了兩人多高的浪牆,翻滾著打到岸上,四散拍碎,發出駭人的聲響,摧肝裂膽,像達拉斯陰霾的天空下,驚心的往事。
他先想起了他失去Sam回到Alex家的那些日子。
習慣原來那麼容易養成,又那麼不易擺脫。
他拒絕出門,怕光,躲在窗簾後面。
毒品埋在身體裡的種子早已生根發芽,每到下午,就開始折磨自己。
他的身體裡像有一隻粗大的藤蔓植物正在血管里迅速膨脹生長、掠奪著他。煎熬,讓他忍不住叫出來,每天下午,他全身都在劇烈抽搐,他的血壓升高,身體發燙,涕淚齊流,心跳到發慌,他徒然地張大嘴急速喘息。而到了黃昏,這棵惡毒的騰蔓植物就收斂起了枝葉,這時他去沖洗自己,每每在鏡子裡看見自己臉上駭人的黑眼圈。
他拼命想辦法戒毒。
那些日子和後來所有反反覆覆戒了又戒的日子一起,急劇損害了他的心臟、腸胃器官、植物神經和內分泌系統,多年後,又遺留下其他的問題。
只有在那短暫清醒的時候,他在窗簾fèng隙滲進的日光下,反覆地審視著自己,審視著自己的生活。
然後夜晚變得跟他毒癮發作的午後一樣難熬。
欲望來臨的時候,他赤裸裸地想著那個人,想那個人的身體。
他反覆地想起,那雙發燙的手攬住他的腰,火熱的東西頂著腰間;想起那俯身含住他的火熱唇舌,或是他靠在那結實的胸肌上,那隻發燙的手繞過來握住他前面,那滋味,都讓他忍不住想叫出來;還有那要命的粗大東西,兇悍持久地抽插,一次次簡直把他的魂兒都熔化掉了。
最終,他只能一次次喘息著釋放在自己手裡。卻無法排解身體裡顫抖著的空虛。
終於那個晚上--不,準確的說是上午了,他們的晚上是從午夜到上午--Alex走了進來,按住了他……「Jimmy,我每天還要上班,應付那些客人……我沒法老這麼安慰你。」後來有一天,Alex這麼說,「你,出去轉轉吧,好嗎?」
那天,走進港口,那氛圍一下子讓他的身體起了變化。
他們一起應付完路易斯回到自己包間。
包間裡很亂,來了一堆年輕人,他窩在角落裡,不說話。
Alex隨意瞄了他一眼,他知道Alex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欲望。
他轉頭起身出來,Alex在門邊抓住了他,低聲說,「隨便跟一個走吧。」
「你走的時候喊我,我到後邊睡會兒覺。」Jimmy尷尬地躲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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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有了後來那一天,他等在那間燈火流轉的餐廳里,想見Sam最後一面。
終於,他來了。
Jimmy抬頭看見Sam高大的身影,想最後記住他的樣子,於是努力看過去,可是到Sam走近,快能看清那如火的目光時,Jimmy卻不敢再看,只能低下了頭去。
Sam帶的四個保鏢,分散著站到了周圍。
Jimmy已經點了菜,他知道Sam不會久坐,只要了兩份Sam最愛吃的主菜和冷餐,已經讓它們早早全上來--因為他不想讓桌子上空著,越發會顯得冷清。
Sam坐下來,不等他開口,就開始講話。依然那麼傲慢,高不可攀。
Jimmy低下了頭去,靜靜地聽著,手裡的叉子,來回地在冷餐上劃著名。
他身後不遠,就是那個昨晚看見過的保鏢。
他約的是單獨見面。
於是Jimmy試圖耳語。桌子下,他的腿湊過去貼在Sam腿上,想給Sam暗示,同時上身前傾,飛快地伸手想拉Sam。
可是Sam立刻察覺了他的意圖,胳膊刷地往回一抽,身體往後一收,桌子下的腿也收了回去。那胳膊肘碰到桌子上,發出當的一聲,引來了周圍和侍者的目光,嚇得Jimmy再不敢有所動作,怕惹來更多的注意。
不用抬頭,他也能感覺到對面Sam凜冽的目光。
Sam的話也就此說完,他拿出錢來,往桌上一放,起身就要走。
Jimmy也跟著唰得站起來,一把又抓住了Sam的胳膊,就是剛才扔下錢的那隻。
他想耍賴,無論用什麼辦法,他強求一個擁抱一個吻會怎麼樣?
可是還不容他動作,Sam已經退後半步,另一手刷地把他推開,硬生生地將他擋住。
也把他在肚子裡憋了太久的一句話又堵了回去。
那果斷和決絕的動作讓Jimmy一下子愣在那裡,臉變得慘白。
旁邊一個保鏢已經靠了過來,手伸在空中,沒有再動作,只等Sam開口。
Jimmy感覺到對面射過來刀鋒般的目光,再看看旁邊保鏢的臉,鬆開了手。
他砰然跌坐回椅子裡。
Sam抖開手臂,頭也不回地走了。
Jimmy這才敢抬頭看過去,記住的竟只有那個飄忽的背影。
他看看表,11分鐘,從來到走,Sam給了他11分鐘。
11分鐘,那個男人說的是一個意思,就是讓自己不要再找他,不要再打電話。
這一頓飯,兩個人都一口沒動。
自始至終,他竟然沒有開口說出一個字。
半晌,Jimmy才發覺自己一直低著頭靜靜地卷著手裡的餐巾紙,隨後察覺到自己的睫毛被打濕了,然後感覺到遠遠地,餐廳的服務員們正注視著他。
驀地,他飛快地用紙擦了一下眼睛,把紙丟在桌子上,刷地站起,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全部賭注都只能壓在那個魔鬼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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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那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然而他錯了。
當天夜裡,將近午夜,他呆在家裡忐忑地等待,不知道今夜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
忽然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有人喊他的名字。
Jimmy於是飛快地跑去開門,然而不等他摸到門,門已經一下子被砸開了,七八個人呼啦涌了進來,他們身上沾著有血跡,Jimmy後退著躲開,然後飛快地拿眼光搜尋那個人,終於給他找到了,Sam--他喊出來!
可是目光接觸的一瞬間,Jimmy忽然醒悟:Sam不是來看他的!
轉回頭,他看見了周圍充滿殺機的目光。有人「砰」地關上了門。
「不!」Jimmy搖搖頭,一步步後退。
他們於是逼過來,他一直退進了飯廳和廚房。
他們在飯桌上按住了他。
有人關上了門,有人站在門口望風,Sam逼視著他,開了口。
「Jimmy,我一直都想知道,你為什麼來討好我?!」
「誰讓你來的?!」
「今天我才知道。」
Sam冷笑,「我是終於知道了,呵呵。」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來我這兒是有目的。」
「因為我到『港口』一個月,提什麼條件,你都不肯來,所以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
Sam逼近了Jimmy,目光利箭般地想把他射穿。
「那時,你有什麼目的我並不在乎,因為我並沒有把你想得那麼複雜!」
「你想要什麼,Jimmy,我可以給你。」
「我不相信,憑著我幾個月的時間,捂不化你的心!我還沒這麼對過人。我不相信有化不了的冰。可是我真是錯了!」
「我沒想到你想要的,是我。」
「我真是大錯特錯了!」
「Jimmy,這麼長時間,不管我對你好還是不好,我在你身上從來看不見反應。」
「你就像,永遠,永遠看不見底。」
「我把Kenny帶回來,你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嫉妒。」
「那天早晨,你們倆的對話,其實我全聽見了。我以為你至少會有點反應,哪知你還是往常那樣!我是徹底死了心,才叫你回去。」
*****************************************Jimmy知道,「那天早晨」,Sam指的是哪天。
那時候,Sam已經把Kenny帶回來有一陣子。
Kenny一來,Jimmy跟Sam兩個人就疏遠了,大部分時候,Sam都在Kenny房裡過夜,偶爾會到Jimmy這兒來。
有一天,日上三竿Jimmy才起來,前一天晚上,Sam是在自己床上。
他從廚房裡找了早點,到大廳他喜歡的位置剛坐下來,那個孩子,Kenny就過來了。
「你叫得可真好聽。」Kenny笑著說。
什麼?他一愣,看出對方不懷好意。
「聽說你的活兒很不錯!」
Jimmy愕然的看著對方,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也是!除了身體你還有什麼?」Kenny撇撇嘴,蔑視地看著他。
「你不過是個小白痴,一個出來賣的!除了屁股,你什麼都沒有!活兒再不好點,你還拿什麼混?」
「你以為他會喜歡你?!」Kenny冷笑著挖苦。
「要有腦子!」Kenn說。
Jimmy知道Kenny在讀研究生,很聰明。
「你能跟他交流嗎?」
Jimmy看著那孩子,知道他說得對,他自己和Sam的交流已經越來越少,除了上床,他們幾乎沒有任何說的。
「你知道他想要什麼嗎?你能聽懂他說什麼嗎?他能跟你講他的事情嗎?!」
「得用這兒!」Kenny指指自己的頭,說完,轉身要走,忽然復又轉回身來,「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他幽幽地說,「你叫床的聲音太響了,Sam他其實一直不喜歡人叫得太響!」他得意地一笑,轉身走了。